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怎可能在一瞬之间覆灭?
若非皇后小产之事闹得这般收不了场,他还是愿意让她在宫中安生度日,漂漂亮亮地活下去。
可终究天不遂人愿。
他也曾想过,若是她的身子当真支撑不住,将人强行留下也不过是对她的一种折磨,倒不如真正地放手让她去了。
可当这一切变成现实的时候,心却还是忍不住隐隐抽痛……
李卯耷拉着脑袋,脑海中又浮现了女人被破旧宫服包裹下那枯瘦的身躯和惨白到发灰的脸色。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次她风华绝代的模样,可这不过短短数月竟已面目全非了,也实在令人惋惜。
笔杆摔落在桌上,那人明黄色的龙袍上溅了墨汁,格外惹眼。
“李卯,替朕更衣。”他重重呼了口气,垂下眼如是道。
“是。”李卯忙去柜里拿了替换的衣衫,却听得那人淡淡开口:“素色的那件。”
李卯手上一顿,心中却明了这其中的用意,拿了那件素色的长衫替主子换上。
“她走时,可还安详。”傅冉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目光不自觉地瞥向窗外的落雪。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李卯仍旧心有余悸,手上束腰带的动作却并不敢停,“回陛下,那位走时……怕是不太.安详。”
这似乎是傅冉意料之中的结果,他脸色微沉着抿了抿嘴唇。
“那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陛下恕罪。奴才带着太医赶到时那位已经咽气了,奴才……没能听到遗言。”李卯将腰带为他束好,忙收回手恭敬地行礼回道,“但听浣心说,临终前是留了半句话的。”
傅冉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说了‘若有来世’这四个字。”
“若有来世……”他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句,却猜不确切许纾华的后半句是什么,大抵是不想再嫁给他之类的话。
他这般想着,到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便再未提过。
临近岁末,白事应尽早处理。
许氏临终前本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其父又是戴罪之身,按理说后事能够按照原本的妃级安排已是皇帝仁慈。
可偏偏在皇帝下旨那日,住在馨晚宫的婉妃沈氏闹到了坤晴宫,言语之间还冲撞了太后。
傅冉方才下朝便听得这么一番胡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匆匆赶至坤晴宫。
刚到门口便听到院里哭喊的声音:“今日你能联合太后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杀了许纾华,日后是不是也要如此迫害陛下?我绝不允许你这般搅乱后宫!”
听到许纾华的名字,他脚步猛地一顿,沉着脸抬手拦住了正欲进去通报的李卯。
“婉妃你这是在胡闹什么?本宫看你是得了失心疯!”殷秀沅慌忙反驳着,“来人,将这个疯女人给本宫赶出去!”
“殷秀沅,你根本不是什么和亲公主,从没有公主会在脚腕上刺青!你还——”
“陛下驾到!”李卯的通报声终究是打断了这歇斯底里的争吵。
傅冉大步流星地进了坤晴宫,被皇后等人迎着坐进了屋里。
沈以纭跪伏到他脚边,梨花带雨,“陛下要为臣妾做主,为已逝去的纾姐姐做主!”
傅冉眸色微敛,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又落回在了沈以纭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上,“朕方才听你质疑皇后的身份,实在是荒唐!”
那娇弱的女人慌忙摇头否认,“何来荒唐之说,臣妾有证据!”
傅冉拧眉,便听得殷秀沅在旁冷哼一声,“婉妃,你休在陛下面前血口喷人。莫不是许氏薨了,你心虚才要嫁祸于我?”
这有意的歪曲明显是在说许纾华的死有蹊跷,而这一点是傅冉之前从未考虑到的。
“都住口。”他终是不胜其烦,冷声斥道,“婉妃既说自己有证据,不妨呈上来。不若便是诬陷皇后,即刻入御审司大牢候审。”
一听傅冉这是要来真的,沈以纭慌忙叩头,“请陛下明鉴!这证据便在皇后娘娘的脚腕上,一看便知。”
只见皇帝眉尾冷冷一挑,“好,那便请皇后自证吧。”
“自打冷萃宫里的那位薨了之后,宫里头又这么一闹,要我是陛下我也吃不下饭。”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叹了口气,被身旁的那个甩了个白眼过来。
“快些闭嘴吧!你我是什么身份,还敢比作陛下?我看你是脑袋不想要了,可别拉我做垫背。”
那小太监瘪瘪嘴,“一句比喻而已,你犯得着……总管回来了!”
李卯打老远被小太监迎着到了屋檐下,垂眸扫了扫肩上落的雪花,朝着屋里望了一眼。
“陛下今日如何?”
那小太监一边替他拂着雪花,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李总管的话,陛下今日仍旧茶饭不思。您出宫办事那会儿正值午膳,陛下只抿了两口参汤,便将我们都赶出来了。”
事情都过去小半个月了,果然还是这副模样。
李卯不由跟着重重叹了口气,朝着那几个凑过来的摆摆手,“懿纯皇后逝世,陛下自然心中悲痛,你们都仔细着些。”
“是。”
眼看着那几个小太监要退下,李卯又将人给招了回来,低声吩咐着:“去吩咐御膳房做碗芙蓉碎玉粥来,一会儿我伺候着陛下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