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梅月制止的声音刚落,太皇太后就轻蔑一笑,藐视龙威,大胆地将凤头屐踩在龙椅前的地上,伸手去抓“李千落”的脸,寻找揭开易‖容面‖具的缝。
然而,没有,别说找到一个能掀开易‖容面‖具的口,就是一处不协调的地方也没找到。
莫非眼前的是真人,而她的消息有误?太皇太后大惊失色,这是赌上性命与荣耀的赌局,她只能赢不能输!
“啊!”李千落突然大叫,捂着脸的指缝里清晰地看到一条血色划痕——看来是太皇太后发了狠,抓伤了她,“来人啊,太皇太后要伤害朕,护驾护驾!”
一瞬间,大批侍卫蜂拥而至,整齐的步伐声穿过殿堂,由远及近,最后响彻承天殿外。
宽敞大殿形成了里中外三层的围合之势,最里的是受惊的朝臣,中间的是太皇太后带来的侍卫,而最外,却也是气势最旺人数最多的,是一支从未见过的府军。
这一招反转让人始料不及,等到府军将她钳住,太皇太后才愕然地醒悟,她失利了!她非但没将圣上从龙椅上逼退下去,还将她自己送进了瓮中,由高高在上的金凤变成了一只灰头土脸的鳖!
而偏偏圣上还有很充足的理由拿下她。
“太皇太后罔顾律法,藐视朕之龙威,派人逼朕,还胆敢伤害朕,罪加一等!”“李千落”豁然站起,挺直的腰板如被钢铁浇筑,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光芒,俯瞰一切。她站得笔直,如同一杆坚韧的长‖枪,谁人也无法撼动她分毫。
“你……你!”太皇太后指着“李千落”的手指颤抖不已,这还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傻子么?为何一瞬间,气场天翻地覆,甚至让她产生一种被人蔑视的挫败感。
“你真以为朕天生痴傻,不知世事么!”“李千落”负起单手,神情倨傲地走向太皇太后,气势浩荡四方,逼得太皇太后步步倒退,“太皇太后,朕敬您是长辈,方对您一忍再忍,但您太让朕失望!朕还以为皇叔故去后,您能收敛野心,安心礼佛,不料您多次不将朕放在眼底,还趁国难之时,扰乱朝纲,妄图反朕!”
太皇太后像吞了一口苍蝇,脸色难看至极,她放肆妄为的行径是有目共睹的,纵使她舌头桃花,也比不上眼见为实来得证据确凿。她向李孤松送去一个眼神,谁料这怂货关键时刻一口气都不敢吭,还故意退回朝臣行列,做了缩头王八——虽然他现在的嚣张,靠的是太皇太后撑腰,但若现在做了出头鸟,他保管会被府军的□□捅个对穿,权衡利弊之下,他理所当然地会舍弃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朕还得多谢你,”她一扬手,府军便将那些与太皇太后同声共气的朝臣钳住,“让朕知道,我们大锦竟藏了如此多的宵小之辈,非但不忠于朕,还不忠于大锦,竟趁乱之际,引发内乱!来啊,将他们带下去,待下朝后朕亲自审问!”
太皇太后惨白了脸色,非但被“李千落”的气势吓住,还被这群不知从哪儿出现的府军震慑。
与宫中的侍卫不同,府军气势雄浑,每一位士兵都如被铁水浇筑,双眼迸发出锐利的锋芒,如果将侍卫比做忠心护主的犬,那府军就是能将人撕裂的狼!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侍卫,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天子虽有兵权,但为了稳固政权,不能轻易调动,那这只府军是从何而来?用处又是什么,莫非仅仅是为了盯紧这一刻,来一个大反转?
太皇太后的满腔疑惑,在听到圣上的决定后,达到了高峰。
“西疆国藐视我朝天威,杀我朝长公主,践踏我朝国土,此恨此仇,焉能不报!朕要御驾亲征,亲手驱逐敌寇,定我江山!”
朝议在轰动中开始,在满腔热血中结束。
怀化大将军沈卫,被女帝钦点,随同奔赴战场。太皇太后被软禁宫中,其余党羽被御史台调查,而李孤松也被女帝以“不怀好意”的含糊罪名,软禁王府。
女帝此举势必触动许多太皇太后残余党羽的利益,但她却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若趁朕御驾亲征,恣意闹事,罪等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乃大锦律法中最严重的刑罪,轻则满门抄斩,重则株连九族,太皇太后与李孤松被软禁了,谁还敢拿自己一家族的项上头颅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可叹太皇太后天真地以为君泠崖不在,他翻云覆雨的手就移开了朝堂,却不知自己早在对方的算盘里,正按着对方拨好的算珠踏向不归路。
下朝后,梅月张口便要问出疑惑多时的问题,却看到大锦女帝双肩抖动,鼻腔中发出一抽一搭的声音,似乎在哭泣。
“你……”她以为这是傀儡女帝,却在转到正面看到那双灵动的眼时,惊讶地呼道,“圣上?”
“梅月……”李千落抬起头,止不住的泪珠盈盈流动,她哇地一声扑到了梅月怀里,“刚才好可怕好可怕,我好怕皇祖母抓烂我的脸,好怕那些侍卫把我变成木头。”
这哭泣的小女孩,哪儿还有方才那盛气凌人的女帝模样。
梅月满肚子的疑惑都打成了结,拍拍李千落的后背安慰几句:“圣上别怕,已经无事了。”
她从梅月怀中出来,坚强地抹干眼泪,点点头:“不怕,坏豆腐说要坚强,不可以怕。”
“是了,您怎么归来了?今日又是怎么回事,王爷他呢?”
问题太多,她脑袋转得慢,完全跟不上节奏。她从手心里摊开一张抓得出汗的纸张,展开一看,这是从君泠崖所写的那本册子里撕出来的,上头写了遇到太皇太后逼宫时,如何应对,遇到有敌寇入侵我朝时,如何处理,甚至连应对不同情况时的说辞都替她拟好了,就是要她御驾亲征以收拢人心也是君泠崖的主意。
归来后,她耗时一夜将那本小册子仔细研读,方发现,君泠崖为她做了多少事情,他将每一步退路,每一种意外都用她能读懂的方式,写得清清楚楚,字字句句都饱含血泪。
她今晨时便归来与傀儡女帝互换了身份,但因时刻紧迫,没能及时告知梅月。
她照着纸张上的字句,背了数遍,模拟了数遍场景,逼着自己挺起软得抬不起劲的背脊,逼着自己用连贯且气势纵横的声音威慑敌人,逼着自己去假扮一个足智多谋的大锦女帝。
感人涕零的故事在痛苦的哭声中结束,梅月轻轻拍着她的背:“圣上,您今日很勇敢。”
勇敢么?其实她并不勇敢,她只是在胆怯地退缩前,想到了一句话。
——“圣上请记得今日的话,他日若有人要抢夺这份礼物,定要反抗,决不让他人夺走您父皇留下的礼物。切记,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引诱,都不可将礼物交到他人手里。”
她答应了坏豆腐,要守护这一份礼物,无论是谁,都不能将其交出。现在她做到了,但是他却看不到……
“王爷最大的心愿,是看您成长,变成比您父皇还厉害的人。现在您做到了,王爷知道后,他一定会醒来的。”
“坏豆腐,梅月说你会醒来的,为什么你还不醒?”御驾亲征的前一晚,她偷偷出宫去看君泠崖,沉睡的男子表情柔和,无悲无喜,恬静的睡颜让人恍然有一种与世长辞的错觉。
她明明答应梅月要坚强,泪水却忍不住盈满眼眶。她趴在床边,握着君泠崖只有一点温度的手,泪水一滴一滴地悄然滑落,溅落他安静的睡颜。
“坏豆腐,我今天亲自批奏状了,好多好多问题我都不懂,但是我很乖,我有问那些大臣,他们都教我怎么批,我现在学会了好多好多东西,知道怎么处理问题了,他们都说我好厉害,夸我聪明,我好高兴。还有还有,我今天还去骑马了,马儿好乖,让我骑……”她仿佛有很多很多说不完的话,一字一句,滔滔不绝,说自己的日常,说自己的感受,更说自己对他的别样情感:“坏豆腐,你说爱,就是在他出事的时候,小心脏会很痛。我知道了,你睡着的时候,我的小心脏好痛好痛,我一定是爱上你啦。你听到了吗,你起来看看我,听我说话好不好,好不好,呜……”
她动人的告白,是君泠崖等待已久的答案,然而他却用沉默的方式,回应了她。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说天府军会代你保护我的,你说到做到,不可以反悔哦,一定要保护我平平安安地回来见你,听到了么?呜……小心脏好痛,你说要坚强,不许哭,可是我忍不住,我想你快点好起来帮我擦眼泪,坏豆腐坏豆腐……”她泪水充盈了眼眶,不管不顾地抓起君泠崖的手,抹去滑落的泪水,自我欺骗是坏豆腐帮她擦了眼泪,“你真好,帮我擦眼泪了,那你要答应,明早我出征,你要来东城门送我哦。我们拉钩钩。”她甜甜地笑了,笨拙地拉起君泠崖不会动的手,将自己的小拇指别扭地塞进他的小拇指里,紧紧相扣,“拉钩钩,不许变,变了是小……呜哇,我不要你变成小狗,你答应,你明天来送我好不好,好不好?”
梅月痛心地捂住双唇,不忍地别过头去,声音哽咽:“圣上,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了。”
“我舍不得坏豆腐,舍不得。小心脏好痛好痛。”她抱着君泠崖痛哭,泪水滴滴滑落到他的脸上。
梅月将她拉开:“圣上,别惊扰了王爷,他此刻也不好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