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娆木无表情道:“居巫教主交代,她有要事必须尽快赶回罗刹,无法在永安久留。假如钱先生想为水仙公主报仇,居巫教主欢迎您随时登门拜访。”
她转述过居巫奇的留言,便带著船上的两名萨满教弟子向北而去。
钱沛并未阻挡丰娆三人离去。他吐了口气,移动步子走到小船边,脚下一软跪在了河岸旁,借著月光仔细打量尧灵仙。
她像是睡熟了,神情安详而恬静,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与哀伤。
钱沛轻抚她沈睡中的玉颊,入手一片冰凉。“有救吗”他低问道。
易司马道:“生机已绝,神仙无救”俯身想将尧灵仙的遗体抱上马车。
“不许动她”钱沛一把推开易司马,缓缓低下头轻轻将尧灵仙拥入怀中,喃喃道:“臭丫头,老子还没跟你洞房花烛呢,怎麽可以说上天就上天别以为可以一死百了,老子和你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永远都没得完”
要是她还活著,肯定会风轻云淡地瞥他一眼,装作什麽也没听见,什麽也听不懂。
但现在她安安静静地、乖乖地躺著,任由他鬼话连篇,任由月凉如水,任由浪花拍岸,任由夜风呜咽。
一番深情的表白没能把死人说活了,钱沛大感受伤,摇晃著尧灵仙叫道:“你回答我,你干嘛不理老子你干嘛要回来你干嘛把老子甩了”
是冥冥中的天意麽,第一次见到尧灵仙时,就在一条小河边钱沛自动删除了更早那段关於青楼追杀的记忆。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月色,只是原本如花似玉的水灵月换成了又老又丑的易司马。
仔细想想,这几年里尧灵仙和自己相处的日子不算多也不算长,而且多数时候没给过他好脸色。这次好不容易在京师重逢,竟成诀别
诀别,就是决定别後再不相见。钱沛眨巴眨巴眼,泪珠子掉了下来,说道:“老婆,你听好了──老子一定要把居巫奇先奸後杀,然後把萨满教的所有女弟子都卖进窑子,男弟子一律阉了送进宫做太监。”
他发完了狠,心里依旧空落落的,猛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郑重其事叮嘱道:“咱们可说好了,你是我的老婆,死活都是。到了阴曹地府,可不准另招驸马,男人最恨戴绿头巾,我也是。”
易司马啼笑皆非,破天荒地对这小子产生了一丝同情之意,安慰道:“以尧灵仙的为人,她的一缕芳魂必会被西天佛祖眷护,去往极乐世界。”
念及在极乐世界里混的全是断绝七情六欲的菩萨和罗汉,钱沛抬起头,目光有些散乱,眼神奇奇怪怪地问道:“老易,你的意思是说以老子的为人,死後得下十八层地狱,那不是咱们夫妻永隔,死後也不能团圆咯”
易司马晓得钱沛这时候精神受到刺激不能激动,打了个哈哈道:“你不是离死还远吗”
钱沛沈思须臾,坚定道:“也对,从今往後我要积德行善,做个好人。”
易司马深信,明早的太阳一定会从西边升起,沟里的小螃蟹也会哈哈笑。
果不出其然,钱沛又有惊人之举。他将尧灵仙横抱在身前,轻轻道:“老婆,老子这就带你回家拜天地入洞房好不好嗯,你不说话是在害羞麽──别担心,谁都有头一次。你别怕,咱们熟能生巧,多彩排几次就好了”
他一面胡言乱语一面抱著尧灵仙走向马车,突然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稀里糊涂软倒在地。
钱沛再次见到尧灵仙的遗体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这次,他只睡了一天一夜。
灵堂设在了尧灵仙曾经居住过的公主府里,古剑潭的长老、红盟的高手,还有随同尧灵仙一同入京的大魏官员与侍卫,全都换上了素服。
灵堂里香烟缭绕白烛高烧,尧灵仙的棺椁被摆放在了大堂的正中央。
峨中玥面容憔悴,将一炷香送到钱沛的手中,低声道:“送灵仙一程吧。”
钱沛点点头,用火烛将香火点燃,直挺挺跪在蒲团上,望著冰冷厚重的棺椁,脑中无法驱散尧灵仙躺在里面苍白冰冷的面容。
他不是第一次吊孝祭奠。然而吊诡的是,自己可以在亲手杀死的雄远大师灵位前放声痛哭,也可以在肃穆威严的紫禁城下为装死的老皇帝大放悲声,而今面对著自己心爱女人的棺椁,他非但哭不出声,甚而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还没睡醒,脑袋瓜昏昏沈沈的。他又嫌烛火太亮,刺得眼睛生疼。还有蒲团太软,否则自己明明跪在上面,怎麽却像在云端间飘啊飘的没处著落
到底,没能让尧灵仙做成大老婆。这就好比做生意总有风险,不可能老让自己赚,终归会有落下坏账的时候。账坏了不要紧,只要有本事,总能再挣回来;但人死了,那是神仙都没法翻本了。
“小子,你不是拍胸脯打包票,说她一两天就能回来吗”提问的人是庞观天。
如果心情好,钱沛一定会向这位老人家详细讲解什麽叫做撕票,什麽叫做跳票。
但如今他没好气地冲著庞观天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老人家的话茬。
庞观天更火了,刚想撸胳膊挽袖子,猛听有人在灵堂外叫道:“姓裴的,你害死了迦兰,我要你偿命”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是叶罗,这些天他一直住在尧灵仙的公主府里养伤。自从尧灵仙出事後,大家忙做一团,谁也没心情去顾著他。听说钱沛来祭奠尧灵仙,叶罗拄著根拐棍就直奔灵堂而来。
怎麽都一起冲老子来了尧灵仙被人害了是我的错,迦兰自己跑了也是我的错,难不成天下的漂亮女人谁有个三长两短,账都算在老子的头上
钱沛很纠结很窝火,瞅瞅老庞又瞪瞪小叶,建议道:“要不你们干一架先”
正这时门外有声音响起道:“圣驾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飘了进来,後面跟著一堆智藏教高僧护卫。
钱沛回头瞟了眼新鲜出炉的大楚皇帝,只见他龙袍加身神采飞扬,头冠上一颗硕大的东珠,腰间一块巨大的白玉龙佩,整个人看起来气度非凡威严富贵。钱沛跪在蒲团上,既没挪窝也不吭声。寒中雪、峨中玥等人上前向新皇帝见礼。皇帝接过香,在灵前躬身祭拜。
礼毕後峨中玥以尧灵仙授业恩师的身份向来宾答礼,将皇帝请到後堂用茶。
过了会儿,羽林将军独孤千赫来传钱沛入内觐见。钱沛慢悠悠晃进後堂,禹龙宣正在用茶,放下杯盏道:“来人,赐坐。”
钱沛装模作样往下蹲道:“陛下面前岂有草民之位,我还没给您磕头呢”
禹龙宣哑然失笑,也不阻拦,存心要看钱沛这戏往下怎麽演。钱沛见禹龙宣兴致盎然地看著自己,一点也没有戏文里唱得那样来个“爱卿平身”的意思,顿时明白这家夥有意要自己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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