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悲伤难忍的官员们肃静下来,话音却无一例外地被淹没在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
郭清只好耐心等待,但他实在低估了文武百官们的持久作战能力。大家越哭越伤心,要不是被御林军拦著,只怕在就一步叩首爬进紫禁城瞻仰国泰帝遗容去了。
“众臣听旨”郭清著实没工夫干在这儿欣赏同僚们的精彩表演,气沉丹田高声唱诺,展开圣旨开始宣读。
说来也怪,所有的哭声像是被关了水龙头,一下子全都止住了。大家一片做痛苦抽搐状,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先帝遗旨。
这份国泰帝“临终前”写下的圣旨足足有三千多字,从他布衣从军说起,一直讲到君临天下万国来朝。然後,万众嘱目的下一任继承人的名字终於姗姗来迟,从郭清的口中说出:“太子禹龙光人品贵重,深肖肤躬,必能克承大统,著传位放太子禹龙光”
“什麽”所有人的脑袋都嗡的一声,彻底傻了。他们从彼此呆若木鸡的表情中,才敢渐渐相信自己并未听错,而郭清也绝不至般读错。那麽只剩下一种可能:先帝临死前神志不清,摆乌龙了。
但国泰帝显然不这麽认为,他在遗旨中特别指出:有鉴於太子眼下身体有恙不能治事,所以由太子殿下应该改称陛下了的原配夫人也就是如今的大楚皇後谢端仪女士暂摄朝政。一俟太子爷病体康复,便交还君权。
听上去这麽安排乎也是个办法。但别忘了,朝廷可不是老百姓家开的夫妻老婆店。老公生病了,老板娘出来管事。自古以来,皇权旁落到女人手里的记录,有是有但绝对屈指可数。而且,那都是皇帝年幼,太後、皇後趁机专政,朝中奸人当道为虎作怅的结果。何况选了个植物人当皇帝,让皇後垂帘听政,这种事不敢说後无来者,但肯定前无古人。
在场的有许多饱读史书的当朝大儒,人人都可以拿出一篇万字论文来印证这点。
我们是奸人吗不是。我们是白痴吗不是。那为什麽皇位上坐的不是晋王或者唐王,而是只剩下一口气脑袋停摆了一整年的太子爷
大臣们愤怒了。郭清却置若同闻,继续宣读遗旨。原来,老皇帝早就考虑到了这点,因此特意认命蔡崇洲、郭清、叶慧山、戚封侯四人为顾命大臣,今後朝廷所有旨意必须由四大臣会商一致,皇後用印後方可颁布实施。
最後,国泰帝在弥留之际号召全国军民万众一心同舟共济,为把大楚建设成为繁荣昌盛的伟大帝国艰苦奋斗奋发图强。
遗旨至此画上了句号,可留在每个人心里的却是一个个硕大无比的问号。
“郭大人,这真是先帝的遗旨吗”唐觉虎跪在地上抬起头质问。
“唐老将军,莫非你怀疑郭某假传圣旨”郭清语气肃然:“陛下宣布太子继位的决定时,唐王、晋王、顾命四大臣和曾太後、谢皇後都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他冷峻的目光扫视群臣,缓缓道:“先帝遗诏宣读完毕,请诸大臣各自回府更换素服,今日午时在大光明殿朝拜新君另外,原羽林将军公孙哲奉旨调任金吾将军,执掌京师防务。即刻起全城戒严,如无谢皇後和顾命大臣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离京,望诸位大人节哀顺变,共度时艰。”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把大夥儿变相软禁,确保谁都不能跟京外的势力联络。有些急於往唐王府、晋王府跑的官员,也只好打消了念头。
放是众臣再次叩拜谢恩,满怀心事地各自回家更衣。钱沛走在街上,发现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金吾卫,除了急忙忙赶回家去的官员,几乎见不到一个闲人。
由此可见,死也是个技术合量非常之高的工作。首先就得选好时间,未必要什麽黄道吉日,却一定要让满朝文武都聚在一处,并且由御林军和金吾卫在四周提供无微不至的安全保障。其次死後的事情要滴水不漏地安排好,比如把京城封了,把唐王、晋王请进宫里以守灵的名义合法拘禁起来
总之,老皇帝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肯定没少花心思。从今天起,他就将退居二线,力捧作为新人的谢皇後闪亮登场。残酷的皇权斗争,这才真正开始。
钱沛回到家,易司马早已在屋里等候,见面便道:“先帝果真传位给太子了”
钱沛点点头,易司马“嘿”了声,问道:“晋王殿下情形如何”
“他进宫後再也没出来,估计是得守灵了。”钱沛回答。
“按照大楚礼制,先皇驾崩皇子必须守灵七七四十九日”易司马眸中精光闪动,“不成,必须想个办法将晋王殿下从宫里救出来”
是的,时不我与。有将近五十天的时间,足够老皇帝躲在幕後重新布局,解决掉他的两个孝顺儿子。钱沛却一点儿也不著急,稳笃笃道:“四十九天也不长啊。”
“不长”易司马怀疑地盯视钱沛,以确定这小子的脑袋是不是秀逗了。
“你以为唐王会老老实实待在宫里老夫敢打赌,他此刻正借口刀伤未愈,向谢皇後和顾命四大臣请求回府休养。”
“这样啊”钱沛想了想建议道:“要不咱们也请晋王殿下来上一刀”易司马哭笑不得道:“裴老弟,多少人身家性命悬於一线,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包药递给钱沛道:“你找机会悄悄交给殿下。”
“你想让殿下装病”钱沛摇头道:“宫里的御医不是吃素的。况且就算骗过众人一时,你能让晋王在家装上四五十天都不露馅”
易司马沉声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许根本不需要那麽久。”
钱沛叹道:“老易,你还是不了解昔王殿下。别著急,我保证他很快就会出宫。”
易司马将信将疑,钱沛换上素服,说道:“放心吧,我和晋王早想好了对策。”
他骑马来到午门前,经过御林军验明正身後,步行进入皇宫来到大光明殿外候见。
足足一千多号在京官员,新君不可能一次性接见,便按照所在部门和品级大小被分成若干拨。钱沛排在第五批觐见的人员名单里,在殿外耐心等候。
他听到大臣低声议论,说是智藏教的太元圣母和王清宗的玉机真人都被请入了宫中,分别为老皇帝操办佛道法事。
过了一会儿,第二批官员从大光明殿里退了出来。钱沛看到晋王一身孝服,红肿著双眼在两名太监的陪伴下从後殿走出,绕道过来似乎是要出恭。
候见官员纷纷上前见礼。晋王双目红肿,目光呆滞,望著众人一言不发。
石思远是晋王系的骨干成员,这时候也就他还能说上几句话,嗓子硬咽著劝道:“殿下,先帝去了,您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悲伤过度。”
晋王呆呆地瞅著石思远,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问道:“你说谁去了”
石思远一怔,隐约觉得晋王好像有点不对头,便道:“微臣说的是您的父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