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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赖 牛语者 2287 字 2023-10-17

下令将火油罐、草垛子、木头桩子,用炮打,拿弹石机丢,反正全都往上倒腾,跟着火箭如雨,不管能不能射上城头,权当造个声势图个壮观。

断龙岗上人人鬼哭狼嚎,断龙岗下个个欢欣鼓舞,钱沛饶有兴致的陪着庄奎欣赏了一会儿,嗑睡来了,打了个哈欠,便打开自制的睡袋,蒙上黑布塞住耳朵,养精神去了。

睡了没多久,钱沛被人抓住肩膀狠命摇醒。

他迷迷糊糊取下眼罩,就见庄奎的大嘴巴在叽哩咕噜正说些什么,他拔出耳塞,就听庄奎扯起大嗓门,如雷贯耳的吼:“罗刹蛮子要投降。”

揉揉生疼的耳朵,钱沛爬起身向断龙岗眺望。

晨曦微露,冈上大火不息,黑烟弥漫,隐隐约约看到几面被烟熏得发黑的白旗在拼命摇晃,晃着晃着又烧起来了。

几十个大楚降卒躲在城关里带着哭腔叫道:“别烧啦,我们投降。”

底下的楚军没听见上面传令叫停,还在尽心尽职的添柴加火。

和钱沛对望一眼,庄奎道:“要不下令灭火,让他们下来投降”

“这么大的火,我们的人上去也会有伤亡吧。”钱沛一向爱兵如子。

“那就等火自个儿熄了吧。”庄奎也很干脆。

于是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冈上的火势渐渐熄灭,两百多个幸存的罗刹兵丢下武器,高举双手走出要塞投降。

庄奎吩咐副将安排受降事宜,自己和钱沛登上断龙岗视察战场情形。

要塞的石墙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喧嚣了多时的断龙岗现在变得一片死寂。

钱沛走入要塞,看到若干倒毙的尸体,手脚缠绕在一起,没有一具可以辨认,因为他们都烧成了焦炭。

这时有手下来报,发现的尸体约在五百具,大多数都是被烧死或者熏死的,余烟未尽,空气里飘散着刺鼻焦臭,宛若一座人间地狱。

这时候一名武山营的军官禀报道:“将军、钱参议,要塞南墙被大火烧塌了一段,底下露出个地穴,兄弟们正在查看。”

地穴,那是个好东西。

庄奎见多识广,晓得有钱人常喜欢把金银财宝埋在地底下。

他兴致勃勃拉着钱沛去看地穴,结果地穴里财宝没有,死人骨头多多。

数以百具的骷髅层层迭迭,横七竖八铺放在地穴里,身上的衣衫大多腐烂殆尽,倒是一些金银饰物还留了下来,从骨骸状况来看,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都有致命伤,显然是死后被挖坑埋在了这儿。

庄奎对死人不感兴趣,皱眉道:“这里怎么会有死人坑晦气。”

钱沛在地穴旁蹲下身,一言不发的打量许久,伸出手从一具骷髅的手指上小心翼翼褪下了一枚玛瑙戒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钱沛的手有些发抖,但庄奎可没注意到这些,大声嚷嚷道:“钱老弟,看来这些死鬼身上还有不少珠宝饰物,多半是大户人家,被这儿的守军给黑了偷偷埋在石墙下头,大伙儿辛苦一场,不如把他们身上的金银珠宝一起分了吧。”

在他看来,自己答应跟钱沛均分所获,已经很够义气了,没想到钱沛霍然回首,眼放凶光的瞪视着他,那凶光里还蕴含着说不出的情绪,有伤痛有愤怒,半是凶恶半是狰狞,要是眼光可以杀人,那这就是了。

“这些遗骨大有来历,任何人不得擅动。”钱沛的语气如同结了冰,让庄奎意识到如果自己一摇头,断龙岗上立刻会烧起一把比昨夜更可怕的大火。

“老庄,帮我个忙。”钱沛取出一迭银票,少说也有上万两,“把坑小心填平,派一队兄弟看守,谁敢掘一块土,就砍了他脑袋,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尽快密报晋王殿下,在此之前,不要对外宣扬。”

“钱老弟,你这是”庄奎怔怔接过银票,不晓得这事为何还要惊动晋王。

钱沛翻翻小眼睛,低低道:“别问了,有些事知道了没好处。”

庄奎和钱沛也算不打不相识,如今人家又主动掏钱求自己办事,面子不能不给,于是他颔首道:“好,都听你的。”

“多谢。”钱沛点点头,珍而重之的将那枚玛瑙戒指纳入怀中,说道:“我先把忠义军留下,即刻回返宝安城求见晋王殿下,这里的事,麻烦你多照应了。”

庄奎慨然道:“好,不过我向晋王殿下报捷的奏章还没写好。”

钱沛当然明白庄奎的言下之意,笑了笑道:“你来写,我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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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新盟

大地飞逝,钱沛一鞭又一鞭凶狠抽击在马臀上,坐骑在痛苦的嘶鸣里拼命奔驰,而钱沛却丝毫没有疼惜之意。

他的心底发出一种超乎想象的痛楚,缠绕着,捆绑着自己的灵魂。

他没有欺骗庄奎,地穴里发现的那些尸体的确大有来历,如果埋尸的人不曾遗漏,没有失误,里面应该有三百八十七具遗骸。

那枚钱沛取下的玛瑙戒指,就是他二姐出嫁时的文定之物。

死了,真的死了,全都死了

十年之后,钱沛再次被残酷的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夜,钱沛全家三百八十八口人,在发配途中路经宝安城,突遭蒙面黑衣杀手袭击,钱沛当时也在其中,幸运的他被菡叶拼死救出,从此送给老鬼当了徒弟。

所以他并未看到这场屠戮的最后结局,于是心底还保留着一丝丝微弱的奢望,希望还会有亲人活在人世。

然而当他看到那座百人坑时,即刻幻灭了希望,已经不可能还有其他的亲人幸存了,他们都死了,被悄悄埋在了断龙岗上,没有墓碑,没有陵墓,而他们之所以未曾暴尸荒野,也绝非是因为凶手仁慈,而是因为他们要掩盖这场屠杀的真相而已。

钱沛知道自己不用再质疑子虚真人供词的真伪了,这事白日寒一定有参与,因为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能耐,将数百具尸首神不知鬼不晓的葬在断龙岗石墙下,十年无人发觉。

钱沛几次想拨马改变方向,干干脆脆一刀了断十年血仇。

但他忍住了,因为他不但要报仇,还要为死难的亲人建起坟冢,昭雪沉冤,在经历了一场恶梦般的劫难后,没有人能比钱沛更懂得其中的含意。

不知死而死,是为无知;知死而死是为无畏。

突然间,马失前蹄,将钱沛的身子从马背上甩翻下来,钱沛神志恍惚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翻滚到道旁的蒿草丛里。

他趴在地上不动,头狠狠埋进泥土里,这样哭泣起来才没有声音。

旷野漆黑星辰黯淡,风吹动过蒿草,波浪般摇曳着,钱沛昏沉沉匍匐在地,慢慢停止了抽泣。

痛哭只是一种发泄,解决不了敌人,但在上路之前他必须首先解决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一个女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