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目睹过邓拓在书房里的遭遇,他可不敢就这么跟舜煜颐翻脸,抢了卷轴夺路而逃。好在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古语有云:来日方长,从长计议。
他怏怏告辞,出了明玉坊总号换下夜行衣,回返自己刚刚买下的大宅子。
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在府门外,钱沛又见到了那四个金吾卫。
不会吧莫大可又想拉老子去洗澡这么每晚整一次,不脱层人皮才怪
他硬着头皮走近,满脸堆笑道:“四位大哥,你们是在等我”
一名金吾卫军官回答道:“阿龙先生,莫将军已在贵府等候多时了。”
黄鼠狼串门是看上了别人家养的鸡,莫大可串门是为什么钱沛感觉事有不妙,可容不得他多想,就听门里头响起一个粗嗓门道:“阿龙先生”
听到莫大可的声音钱沛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这凶神的口气有些不对啊
一眼望去,只见莫大可上身精赤,背上倒插几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双手一把逮住钱沛的胳膊,道:“昨晚末将对先生多有冒犯,今夜特来向您赔罪希望先生小人不计大人过,多加包涵”
他一边说,一边两只手像老虎钳般猛掐钱沛,疼得这小子直抽凉气儿。
搞什么名堂,这又是演的哪出戏钱沛渐渐回过味来看来自己白天告的刁状有回应了。
没想到这事会空降到莫大可身上,想想他也够难做的,昨晚刚请自己洗澡喝茶,还被瓜分去五千两银票,回过头来上司吩咐一声,就得负荆请罪。看来这金吾卫将军也不是谁都干得了的,人前威风人后委屈,迟早要人格分裂。
念及于此他也不计较谁是大人谁是小人了,咦道:“这不是莫将军么你怎么来了,身上这绑的都是什么”
莫大可手指加大劲力,言辞恳切道:“我来赔罪”
赔罪赔礼不如赔钱钱沛胳膊疼得直想跺脚,眼泪汪汪道:“将军,你实在太客气了。鄙人如何敢当”
莫大可松开老虎钳,满面愧疚道:“先生宽容大度,大可佩服”
钱沛揉着胀痛的胳膊,越想越恨,道:“你这样回去能交差么,要不让我抽几下装装样子”
莫大可展颜嘿嘿笑道:“只要先生开心,抽末将多少下都没关系。”
钱沛心里没底,选了根荆棘抓在手里犹疑道:“真的没关系”
莫大可肯定道:“没关系。”眼睛却往钱沛的身后瞟。
钱沛顺着他的眼光回头看去,刚好看到那四个金吾卫个个怒目圆瞪手按佩剑,就差冲上来点火烧房了。
钱沛哈哈大笑丢下荆条道:“莫将军,你敢做敢当是条好汉。来,我请你喝酒”挽起莫大可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尽释前嫌走进花厅喝茶聊天。
钱沛命人在后花园摆下盛宴,也请那四个金吾卫一齐入座。
钱沛作为主人翁殷勤备至,与客人推杯换盏,我敬酒你干杯。酒席上的气氛慢慢升温,渐渐的就像多少年没见的故友亲朋一样,大家的关系拉近了,看彼此的眼神变亲切了。几个金吾卫一开始还正襟危坐不敢多饮,到后来彼此劝饮,再到后来就自斟自饮。钱沛和莫大可勾肩搭背,又吼又唱,只差抱头痛哭对月结拜了。趁着热闹,钱沛低声道:“有没有办法找到红盟的人”
莫大可硬灌钱沛一杯酒,醉醺醺道:“是兄弟,再干三杯干嘛”
“罗刹的密使到了,都是金沙门的人,一共十三个。打头的邓拓已被明玉坊抓住。”钱沛把头埋在莫大可的肩头上,“拿酒来干他娘的。”
莫大可一拍桌案道:“好,咱们一醉方休。谁不喝倒谁是王八蛋”
钱沛口齿模糊道:“你没事干么”
莫大可嘿嘿笑道:“老子今晚只想和你联床夜话,促膝谈心。”t
钱沛的八分酒意顿时不翼而飞,道:“不成,老子宁可跟头母猪睡。”
“好心当做驴肝肺,”莫大可把钱沛搂得紧紧的,酒气熏人道:“你记挂着金沙门的人,焉不知别人也在惦记着你据我所知,今晚就会有玉清宗的人光顾你。老子牺牲清白做你保镖,你敢不领情”
钱沛哼哼道:“真的假的,老子刚跟石思远接上头,他们就迫不及待要干老子了”
莫大可也哼哼道:“那说明你的戏演得好,别人都愿意来捧你的场子。”
有人捧场当然是好事情可为什么人家万众瞩目号令一声来的都是粉丝团,自己星途坦荡呼啦一声围上来的却是杀手团。钱沛心有戚戚哉道:“那过了今晚,谁来保护老子的安全”
莫大可搂住钱沛肩膀道:“别怕等着吧,老鬼自会安排一切。他说了,保证会给你一个惊喜。”
钱沛的最后一根精神支柱彻底崩塌,悲哀道:“他会给我惊喜惊恐还差不多。”
第七章宴遇
一夜平安,钱沛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也不知莫大可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起床后洗了个澡喝了碗粥,穿戴整齐准备空着肚子到曾神权的府上大吃一顿。刚出门,就见莫大可骑着马带着十几名金吾卫沿着巷子走了过来,远远招呼道:“阿龙老弟,我来接你一块儿去相府。”
这混蛋干什么没事也献殷勤,难道真是怕自己被玉清宗的杀手一刀宰了钱沛翻翻眼睛,坐进自家的软轿,莫大可隔着帘子问:“寿礼准备了没”
“前朝大画家李进的松鹤长春图,”钱沛舒舒服服靠在车座上,又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昨天下午花了二十两银子在天津桥古董摊上买来的。”
“假的”莫大可皱了皱眉,“万一被人看出来,你小子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儿,”钱沛满不在乎道:“今天去相府送礼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会注意到这么一幅画你别替我操心,还是想好了该如何做好老子的安全保卫工作。”
两人赶往位于玄武大街上的文昌侯府。大约还差一里地,钱沛的马车就动不了了。
街道上站满金吾卫和永安府的捕快衙役,包括京师的绣衣使也来凑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设卡,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如乌龟爬般来到相府门前。
用“当朝第一权臣”来形容曾神权亦毫不为过。他不仅是本朝的开国元老,受封文昌侯加挂相印,而且长女曾蕴荃早年入宫为妃,正是唐王的生母。有着这么几层关系,再加上曾神权本身又是与智藏教分庭抗礼的玉清宗俗家第一人,都铸就了他如今权倾一方,威压朝野的无限风光。
尤其是十年前身为左丞相的他,一举斗垮了当时的右丞相武阳侯裴中书。直至今天,右丞相的宝座还一直无人坐稳无人敢坐,曾神权从此一家独大总揽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