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裴潜并不是真心想帮唐胤伯查出内奸。但他总觉着秋千智这人很不简单,不把这家伙的老底给摸出来,往后做事始终会有些提心吊胆。
他故意不去看秋千智此刻的神情,低头喝了口茶道:“事秘毋泄,拜托先生了。”
秋千智颔首道:“老朽定当一字不差地禀报唐将军。另外,明日智昭寺要为雄远大师等十三位不幸遇害的高僧居士举行盛大法事。到时候不仅晋王会亲自出席,唐将军、黄大人以及在泰阳府的大小官员都需到场。请段大人务必前往。”
裴潜放下茶杯道:“多谢秋先生提醒,卑职一定早早赶去给雄远大师多上两柱香。”
秋千智起身,想了想又道:“听闻段大人昨夜颇有雅兴,在院中吟诗作对”
裴潜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道:“不瞒先生,卑职是心中苦闷彻夜难眠啊。”
秋千智一愣,裴潜叹道:“相思缠人呐不能忘,暗香斋的玉诗姑娘。”
秋千智哑然失笑道:“以段大人今日的身家,要将玉诗姑娘赎身也非难事。”
裴潜摆摆手道:“赎回家就没意思了。漂亮姑娘就像一本书,要是摆在人家的书房里,总忍不住偷偷摸摸想去翻上几页。可要是真买回家,放在自己个儿的书架上,兴许三年五年老子都懒得去瞟上一眼。”
秋千智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两人相视大笑步出后堂,就瞧见衙门外围了好多人。刁成义正组织衙役驱赶百姓,口中不住叫道:“都在这儿添什么乱,快散了,快散了”
裴潜不知发生何事,招呼道:“刁主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围在门外”
刁成义满头热汗跑过来禀报道:“大人,有个刁民前来告状,非要见您不可。衙役劝说段大人公务繁忙,要他留下状纸回去听信。哪知这刁民非但不听,还大吵大闹起来。衙役便想将他轰走,孰料这家伙居然一头撞上了门外的石狮子,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惹来许多百姓围观。”
裴潜恼道:“他要寻死觅活也不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非跑老子门口来惹事”
秋千智不动声色,问道:“他的伤势如何,又为何执意要见段大人”
刁成义道:“我已命人给他止血,应该不会死。听衙役禀报说,这人是一家小酒楼的店老板,要告威山营统领樊将军强夺房产,坑害百姓。”
裴潜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那他也该去找知府衙门,老子可管不了。”
刁成义赞同道:“大人说的极是,卑职这就命人把这刁民押送回家看管起来。”
裴潜点点头,忽然叫道:“慢着,你说这家伙要告的是谁来着”
刁成义回答道:“威山营统领樊晓杰樊将军,说他硬要以低价收购酒楼,还派了十几个士兵化装成混混,打伤了店老板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
裴潜眼睛发亮,肃容道:“刁主事,你怎么做事的你看看,这衙门大堂之上贴的都是什么字本官时常教诲你们: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些训示你都忘了么这位店老板要不是走投无路,又岂会头撞石狮,以死鸣冤”
刁成义瞅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段大人,傻傻道:“大人,您不是刚才还说,这事不归咱们绣衣使衙门管么”
“呸”裴潜义愤填膺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樊晓杰怎么了老子不怕你赶紧收下状纸,把人送到后堂救治。问明案情做好口供,明天老子就要过堂审问”
刁成义瞠目结舌,点头哈腰跑出去收状救人了。秋千智似笑非笑看着裴潜道:“段大人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裴潜晓得瞒不过这老狐狸,压低声音道:“请代禀将军,卑职想敲打敲打樊晓杰。到时候我做白脸,麻烦将军唱个红脸。咱们演一出捉放樊统领的好戏。”
秋千智微笑道:“唐将军能有段大人这样的干臣忠心辅助,幸如何哉。”拱手与裴潜作别,出了衙门先行回返将军府。
这时候衙门外爆出雷鸣般的欢呼声道:“段大人收状啦,段青天啊”
裴潜撇撇嘴,心道:“樊晓杰,算你倒霉。谁让你是镇守军械所的主将呢老子要炸云中雷仓库,就得先拿你开刀。”
原来他昨日到泰阳军械所巡视,见内外军纪严整戒备森严,可见樊晓杰实为一把统军治兵的好手。假如能将此人搬走,不管换谁上来,总有一个磨合过程,无形中对自己的行事大有裨益。要是能煽风点火再惹起军中反弹,那就再妙不过。
所以醒悟到那个店老板告的是樊晓杰,裴潜立时改变初衷,接下了状纸。
这么做在官场里原本是吃不开的。所谓官官相护,哪怕彼此没有交情,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多少也会留点情面。可裴潜管不了那么多,从四品的绣衣使副主办他本就没打算往长久里干,又熟谙太子党和唐王系之间的明争暗斗,故而借力打力整治樊晓杰。别人不说,莫大可肯定是头一个跳出来赞成。
裴潜又审阅了会儿堆积如山的公文,把笔一丢道:“老子还没吃午饭,先走了。”甩袖子出了衙门,先在街上随便找了个摊头坐下,要了碗五文钱的炸酱面。
面刚上来,街上一阵鸡飞狗跳,两旁的小摊小贩纷纷叫道:“差爷来了,快逃”
裴潜一愣,就见七八个满面横肉的府衙差役在一个小吏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奔到近前。面摊老板是个妇人,身后还背着个吃奶的娃娃,收拾得慢了被逮个正着。
那小吏斜着眼问道:“好像我是第二次抓着你在这儿摆摊了吧交钱吧。”
那妇人告饶道:“差爷行行好,我实在交不起一个月二两的摊费,能不能少点儿”
“少点儿”小吏嗤之以鼻道:“没钱你在这儿摆什么摊”手一挥,身后的差役手持水火棍就开始砸东西。这时旁边围了许多路人,可没谁敢上来劝说。惟独裴潜稳如泰山地坐在那儿,嘴里吃得津津有味,一点儿都没走的意思。
“呼”婴儿胳膊粗的水火棍猛往裴潜身前的矮桌砸落。裴潜抬起右手,头也不回抓住木棍往前一甩。那重达两百来斤的差役像根稻草般从裴潜头顶飞过,结结实实摔在了青石板上。
小吏见状勃然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殴打官差,给我绑了”
七八个差役手挥水火棍劈头盖脸往裴潜打来。裴潜懒得起身,一边吃面一边用左手从筷笼里抓出一把竹筷,漫天花雨的撒了出去。
“啪啪啪”差役手腕一疼,棍子纷纷坠地。裴潜喝完面汤站起身来,嘿然道:“刚才都有谁往老子脑袋上打招呼了”抬手抓过一根水火棍,啪地把小吏拦腰打飞出去,面露狞色道:“向你娘问好,向你姥姥问好,向你姥姥的姥姥问好”
他嘴里问候,手上的动作更快。三下五除二,又打倒了四个差役。与此同时人群里闪出一个中年男子,双手如老鹰抓小鸡,拎起剩下的差役脑袋朝下,一手一个在青石板上砸得万朵桃花开,比裴潜出手还狠上十分。
第五章好官
转眼之间八个差役或死或伤,躺倒在地不能动弹。街上顿时大乱,更有人叫道:“出人命啦,快报官”
gu903();裴潜若无其事地拿出方帕擦擦嘴巴,从袖口里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递给吓得面色如土的妇人道:“大姐,这是面钱,你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