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幽静的林荫道,来到一座临水小榭外。
远远的,裴潜就听见水榭里传出悦耳琴音。听惯了老鬼杀猪一样的二胡演奏,裴潜顿感耳目一新,心旷神怡。走近一看,又忍不住暗骂道:“丢你娘”
原来弹奏古筝的正是晋王殿下。他宽袍缓带跪坐在水榭的软垫上,面前的桌案摆放着一尊小小的银炉,正幽幽散出着沁人心脾的香。
在晋王的对面设有两席,分别坐着易司马和菡叶。客位上只有一席,显然是留给了裴潜。在水榭外,四名风云骑士肃然伫立,见到裴潜走来只是颔首为礼。
裴潜站在水榭前,竭力回忆最初自己是如何装出如醉如痴聆听二胡,以讨好老鬼的情形,脸上不自禁地流露出陶醉之色,仿佛已完全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中。
一曲徐歇余音绕梁,裴潜大力鼓掌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能弹出这般琴曲的,必定是志节高雅之士。在下有幸,往后三年都不忍洗耳了。”
他一面自顾自地夸赞,一面心道:“老子把马屁拍在前头,你若还想为难我,便算不得志节高雅,充其量也就是个心胸狭隘的低俗小人。”
晋王哪里能猜到这家伙动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段大人过誉。本王方才一时忘情欲罢不能,累你在门外久候了。”
“值,太值了”裴潜似乎一点儿也没把面前的人当做王爷,继续给晋王戴高帽道:“别说就站这么一小会儿,哪怕站上一辈子都是莫大的福气。”
晋王和易司马均都流露出讶异之色,委实闹不懂这小子为何前倨后恭,一进来就马屁穷拍,与之前判若两人。惟有菡叶熟悉裴潜的秉性,虽端正不动,但望着裴潜的眼里分明有极微弱的光在隐约闪动。
裴潜在客席落座,狠狠盯了眼对面的菡叶,像是在说:“这是你请我来的。否则就算晋王拿八抬大轿来请,老子都懒得挪一下屁股。”
这时候顾霆风在水榭外轻轻击掌,二十余名身着各色霓裳的侍女川流不息,将早已准备妥当的酒菜送上。裴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这些侍女雪白高耸的胸脯,心里想敢情赴王爷邀请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免费看美女。
忽听晋王举杯道:“段大人,这一杯酒是本王代史书德向你赔罪。”
裴潜大吃一惊,愕然望向晋王。尽管先前已听唐胤伯说过,晋王不会为了史书德的事降罪于己,但仍是料想不到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今三皇子,居然会亲自敬酒赔罪。此人不是大奸必是大恶,裴潜心里寻摸着,双手捧酒杯站起身道:“殿下,下官愧不敢当”
晋王微笑道:“段大人这么说,莫非还在为前两日你我之间的小误会难以介怀”
第九章计划不如变化快
裴潜噎了下,二话不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虽然号称当世三大神医的易司马就随侍晋王身边,要在酒里投毒简直是桩易如反掌的事情。但裴潜却是面色坦然,毫不迟疑,不免让晋王看得心中又是一赞。
当晚他救下裴潜,并未想到对方居然会对自己恶语相向,仿似天生有仇一般。结果一觉睡醒,又接到侍卫来报,说这位段悯段大人非但查封了史书德的一处赌场,还痛打了他六十大板,并索取白银一万六千两。
晋王起初甚觉不快,怎么都想不出自己和这小小的从四品绣衣使副主办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使他一上任就迫不及待处处难为自己。后来易司马暗中命人调来史书德的供状副本,他查看过后才发现是自己的这个小舅子做过头了。裴潜不过是以毒攻毒,杀杀史书德的锐气而已。
这么一想晋王逐渐释然,意识到裴潜多半是个一身傲骨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知宦途险恶,才斗胆冒犯自己。若是换作一个官场老手,只怕拍史书德的马屁还来不及,又焉敢请他挨板子
如此他对裴潜的兴趣愈发浓厚,便请菡叶设法进一步了解此人的性情与履历。
菡叶去了半日,回来时送上了段悯的秘档和她刚从泰阳府街面上听到的故事段大人为神兵坊铁老板出头,当街痛斥属下绣衣使,并赔上千两纹银以表歉意。
当听菡叶转述裴潜言语道:“老子让你们去查案办差,你们却来欺负这些奉公守法的寻常百姓。这算什么本事有种就给我去查那些有钱有势有后台的大户人家,查他们个鸡飞狗跳、倾家荡产,天塌下来老子替你们顶着听懂了没”
晋王顿时不由自主地击节称赞道:“难得难得,不想山中贼里还有此等人才”
菡叶淡然一笑说道:“殿下,我隐约觉得那晚他对你口出不逊,也绝非无因。”
晋王诧异地看着菡叶道:“莫非你晓得其中缘由”
菡叶回答道:“从段悯的履历来看,他先是受丁昭雄感召弃暗投明,后又效力于云中兵院,在裘火晟、流云沙手下当差。如今升任绣衣使副主办,也是经唐将军大力提拔,破格任命”
晋王露出深思之色,点点头道:“我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本王怀有敌意了。由此可知,此人非但干练,而且重情尚义傲骨铮铮。可惜,可惜了”
易司马看了眼菡叶,说道:“的确可惜,老朽亦觉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不能为我所用,还需及早处断,免其日后羽翼渐丰追随唐胤伯他们为虎作伥。”
菡叶道:“如果晋王果真爱惜段悯是个人才,何妨再见他一面”
晋王略作沉吟道:“也好,就烦劳易先生明日一早代我致柬段悯,请他后晚赴宴。”
就这么着裴潜被请到了晋王的临时行辕,心怀鬼胎地坐在了水榭之中。
见裴潜痛快地将酒喝干,晋王含笑说道:“段大人真壮士也。”
裴潜未曾想自己这么一番做作,反而给晋王留下好感,索性拉风到底,亲自动手斟满酒杯道:“殿下,下官也敬你一杯。”
三人齐齐举杯,菡叶则是以茶代酒。放下酒杯,裴潜抬手一抹嘴角酒渍,落座道:“殿下,我是个直肠子,有话不喜欢憋在肚子里,若是说错了你要生气杀头,下官也怪不得谁。只是我这次来王府赴宴,早已做好掉脑袋的准备。不想反而倍受殿下礼遇,心中不免有点儿迷糊。”
闻听此言晋王更加感觉裴潜性情直率襟怀坦荡,哪晓得这家伙花花肠子数不胜数,正在以退为进套自己的话
“难怪段大人会有此疑惑。实不相瞒,这两日本王命人收集了不少段大人的事迹,知道你扶弱惜贫嫉恶如仇,那日所作所为亦并非刻意针对本王。”
说着他叹息一声道:“像你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如今已是凤毛麟角。本王又岂能因为你我之间的一点小芥蒂,便挟私报复令国家痛失一栋梁之才”
这是在说我么裴潜听了半天,怎么都觉着晋王在说反话。也不用做任何变动,只需要把这些话的意思完全颠倒过来,那就正确无比了。
见裴潜举杯发怔,易司马低哼道:“小子,你还没听懂么殿下是爱惜你人才难得,才有意救你一救,免得你在唐胤伯黄炜的贼船上越陷越深,稀里糊涂丢了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