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gu903();沈云琛有些不安地提出了一个可能性:“许信当年击沉福公号,可没去海底探摸过。他给的坐标,只是沉船地点,船沉下去什么样,可不知道。万一福公号沉下去,就直接掉进海沟,咱们可就全白忙活了。”

我耸耸肩:“那样也不错,至少不会被老朝奉得手了。”这时钟山插嘴道:“以我的经验,只要残骸不是落在断崖下,就还有机会。”

药不是脸色苍白地斜靠在角落里,晕船药只能勉强抵消掉颠簸。戴海燕很想在旁边照顾他,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她必须盯着海图。所以只有沈云琛帮忙照顾。

这时船长打来一个电话:“右舷方向发现那条日本人的船,也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我们都是一惊。日本人怎么也跟来了?他们成功骗了我们之后,不是赶去对角海域探摸了吗?难道我们的行踪露出破绽,被他们看穿了端倪?

“确认吗?”方震问。

“确认,肯定是跟着咱们来的,连停机入流的时机都差不多。现在距离咱们大概是两海里。”

不知道日本人是跟踪我们,还是他们自己想明白了坐标的真实含义。原本单独探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掉了。这些家伙真是附骨之疽,怎么都摆脱不了。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幸亏我们先走一步,稍微占据了一点优势。

此时天色也开始慢慢阴郁起来,大块大块的云彩把阳光挡住,只留下一道金边,很快连金边也看不到了。湛蓝色的海水颜色逐渐变成灰蓝,浑浊不堪,远方一层层的浪墙推锋而进。在遥远的天边,令人不安的黑色如洇入宣纸的墨滴,正朝这边扩散而来。

即使是在晴天,这样的景象也足以使人心生动摇。壮观的海洋巨变,让两条千吨级的船显得极其微不足道。两条船为了捕捉洋流,都把发动机给关掉了,完全随浪漂动。如同两个绝望的登山运动员,一前一后,忽高忽低,仿佛在攀登一座座流动的大山。

在雷达屏幕上,航迹虽然杂乱无章,但已经形成了内弯的曲线,看来已经进入正确的洋流通道。戴海燕手持计时器,随时盯着海图。每经过一个坐标,她就会命令船长朝特定方位发动引擎,强行突破洋流,进入下一个循环。

我之前说过,跟随洋流就像乘公共汽车。每条洋流,都是一路公共汽车,许信的坐标,其实等于是标记出了换乘站。乘客必须在特定的地点,换乘另外一条洋流,才能朝正确方向前进。

于是打捞08号就在各条海流之间不断跳跃,而日本人的考察船则紧随其后。现在的态势,颇和当年许信追击鱼朝奉的福公号相似。我猜当初两条船进入这个洋流循环,也是稀里糊涂歪打误撞,那年头,可没有大功率发动机,帆船想要在两条海流之间切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种疯狂的大洋漂流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船体持续剧烈颠簸,而海洋的威势有增无减。我们都已经有点承受不了,药不是更是和死了差不多,瘫软在角落里。这时戴海燕忽然把笔一扔,说我们已经越过了第四个坐标,剩下的,就只能靠猜了!

在她身前的海图上,蓝色航迹的标记已经和红色线完全吻合,伸向漩涡最中心的位置,那里是一片空白。

如果我们掌握了完整的五个坐标,就能义无反顾地跳进去,直扑沉船地点。可惜先人许信,只能帮我们到这一步。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去找了。

大海咆哮着,撕咬着,用一只巨手拽着打捞08号往前走。打捞08号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船体都开始微微颤抖。它奋力在海流中挣扎。发动机赋予的强大力量,驱使船体硬生生进行了一个九十度的转弯,然后彻底脱离海流。船体越过一道巨浪后,船首突然一沉,整条船几乎要朝海里倾倒过来。舱室里的东西都纷纷飞起来,乘员也跌撞到墙上。

轰隆一声,打捞08号掉落在水里,掀起巨大的水花。它重重地摇摆了几下,浮力发挥了作用,保证整个船体平稳地停在了海面上。

我的脑袋撞到墙壁,生疼生疼的。可我没顾上揉,从地板上挣扎着爬起来,朝外看去。说来也怪,一脱离海流,整个海面忽然变得平静起来,反而不如外面颠簸。外围的螺旋洋流成了一圈圈高耸的墙壁,围着这一块净土花园旋转。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努力让发软的双腿和晕眩的脑袋恢复正常。林教授望着舷窗外的景象,喃喃说这是伪漩涡啊……

伪漩涡是海洋中的一个特异现象。它的周围海流会螺旋盘转,表现得如同真正的漩涡一般,但这些螺旋曲线都是平行的,而不是渐进,所以并不会在中央产生强大吸力,反而会在外围形成数层屏障,让中央变得平静——就像是风暴眼一样。

“这听起来不错啊。”

“这种伪漩涡没有真正的漩涡那么可怕,可是也不能轻视。外围有洋流屏障,意味着船只很难离开,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被彻底关在里面。”

我脑子里勾画出一幅图景。许信在海上强行追击鱼朝奉的福公号,两条船不慎卷入螺旋洋流,并奇迹般的进入伪漩涡的中央。这一片平静海域里,变成了四面封闭的角斗场,许信和鱼朝奉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最终许信击沉了福公号,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突破障壁,返回大明。

这些想象,不知有几成能贴合事实,但现在的我,恐怕要面对和祖先一样的状况了。现在不用雷达也能看到,那条日本船也已经突破进来,就停在距离我们一海里开外的水域。船上飘扬的日本旗、高昂的船首、椭圆形的雷达罩,甚至船边的救生艇,都能看得清楚。

这是我们两条船对峙以来,最接近的一次。日本人用骗局营造出的优势,被戴海燕的发现抹平。我们先行一步的优势,又被日本人的强势追踪抵消。现在我们又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上了。

“事不宜迟,尽快开始扫描吧,离天气转坏还有一段时间。”林教授下达了命令,然后又叮嘱了一句,“做好自己的事情,别管其他的。”

到了这时候,已经没有跟对方玩手段的余裕,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很不错了。对面的船也是同样的想法,我看到甲板上有人跑来跑去,应该是在准备扫描和潜水设备。

这一片伪漩涡中的中心地带,海域并不大,目测估计大概只有三千多平方米。两条船各自铆足了劲扫描,大概几个小时就能粗略扫一遍。加上即将到来的风暴压力,必须争分夺秒才成。

打捞08号和日本考察船各自占据一角,开始闷着头转悠起来。

钟山在甲板上开始调试潜水设备,连潜水服都穿上了。我看到之后有点吃惊,问他为何这么着急。钟山两道蚕眉皱在一起,说他有直觉,很快就能用上。说完他把信号绳递给我,做安全检查。我只得闷着头,帮他一丝不苟地作准备。

打捞08号扫描了一个小时,林教授有点担忧。目前能看到的数据,海底深度大约是六十米左右,而且水文环境相当复杂,可以说是跌宕起伏。就算是风平浪静,水下探摸的难度都不低。

药不是这时带着苍白的脸色走过来,刚才那一番颠簸把他折腾得不轻。方震搀扶着他的胳膊。药不是对林教授和戴海燕道:“有人在做日本人的航迹观察吗?”

沈云琛举起手:“我。”这个老太太在刚才的混乱中表现出的镇定,大概是那种天生不晕船的特质。全船人都头昏眼花,只有她还坚持做着记录。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诚哉斯言。

沈云琛的记录摊开在桌子上,药不是发现,日本人本来是走直线的,忽然在中间偏转了45度,斜向前进,似乎前方有什么东西迫使他们绕开。

“他们不可能有这一带海底的记录,那这个行动说明什么?”药不是问。戴海燕思忖片刻:“说明那边有一条巨大的海沟?”

“没错,所以日本人索性放弃对那一带的探察,转向浅海区。”药不是在记录本上画下长长的一道折线,“我们的策略必须要改变,不然会被抢先。”

钟山这时插嘴道:“我建议去这里,然后放潜。”

他点的位置,是海图的正中央偏左,位于我们和日方船只的中点。林教授问他为什么,钟山回答:“声呐探出的地形,呈上升趋势,说明这有一个小峰,然后坡度陡降,前方即是日方探明的海沟。在这个过渡带放潜,可以兼顾到两个方位,效率会更高。”

站在坡上,自然比平地看得远,无论陆地还是海底,都是一样道理。虽然能见度是个大问题,但配合水下强光的话,潜水员一眼就能兼顾到周围数米之内的动静。声呐效率已经达到极限,只能通过潜水员的肉眼来增加观察范围。

更何况,沉船服从重力,在有坡度的地方,几乎无一例外都会朝坡下滚落。在这个位置找到沉船的概率很高。

“可是风暴很快就来了,何况这里水深已经过了六十米。”

钟山道:“我的一个同伴也曾经碰到过这种伪漩涡。在风暴到来之前,伪漩涡中心周围形成很高的水墙,造成中心水位下降。所以我想赶在风暴前,利用短暂水位下降的时间窗口,实施一次潜水探摸兼观察。”

探摸沉船,深度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能削减一点深度,会带来更多优势。可林教授有点激动:“这个窗口太窄了,水下稍微一耽搁,就会赶上风暴,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做水下探潜,本来就是件危险工作。如果我们不抓住这个窗口,岂不是错失良机?”

林教授这才注意到,钟山已经把抗压服穿好了:“你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吧?”钟山咧开嘴,第一次露出笑容。

本来林教授坚决不同意,但钟山说的也是实情。我们的搜索效率落后于日本人,如果不趁风暴前水位下降时潜下去,几乎没有优势可言。最终林教授还是批准了,但反复叮嘱,一旦有什么天气骤变的迹象,尽快上浮,减压舱随时待命。

打捞08号再一次转向,朝着中央位置破浪而去。正如钟山预料的那样,随着风暴临近,四周的水流开始加速,中心地带的水位有了一个微妙的落势。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