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这几日倒来了两个从前亲近的老姐妹,从广陵赶过来,知道我没死,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竟还送了暖居钱给我,既是打小一道儿长起来的姊妹,老身也不同她们客气,便也收下了。方才老身瞧了瞧,竟是两个六百两!”
她显是欣喜极了,将红封包拍在了顾南音的手上,“这宅子的钱先搁着,上上下下操持可费不少钱,老身从前身无分文,帮衬不了你们,今日有钱了,也抖霍起来了,全拿去。”
顾南音就弯着眼睛笑。
“您既有钱,那我自然要讨要几个。”她笑着说下了一个红封包,“横竖是自己娘赏的,我也不客气。”
裴老夫人高兴得皱纹都舒展开来了,道了一句成,“赶明儿濛濛来了,老身赏给她买花儿戴。”
顾南音笑着说好,拿着红封包出了正房,往女儿住的地方去了。
濛濛前几日往刑部大牢走了一趟,回来虽神清气爽,到底心里还是难过,夜里头生了一场高热,到了白日里倒好了,性情也益发沉静下来。
顾南音思忖着,叩了扣门,女儿的声音就响起来,“娘亲进来。”
青缇给顾南音开了门,引着进去了,烟雨正在灯下做发饰,头也不抬,十分聚精会神。
顾南音走过去瞧了,但见女儿白皙纤长的指尖,正滚着一个小小的网纹蜜瓜,那颜色鲜亮真如田地里将将摘下来的。
烟雨收好最后一跟线,得意地拿给娘亲看:“好看不好看!”
得到娘亲肯定的回应之后,烟雨拿蜜瓜往发上比量,说道:“这些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答应瑁瑁的网纹蜜瓜一直搁着没做,眼看着天一天比一天冷,要赶紧做出来才成。”
顾南音道了一声是,便问起“哉生魄”的生意来。
“那间肆铺开着,虽不要成本,到底消耗着租金呢,你们一个不管两个不管的,仔细到头来什么都落不上。”
烟雨闻言也发起了愁,“明日咱们要去广陵启宝箱,算着时间,也只能后日才能同瑁瑁见上一面。”
顾南音知道明日要去广陵的事,登时也有些担心:“几万斤的物件儿,怎生能抬出来?再者说青天白日的,倘或有人哄抢,可怎么好?”
烟雨并不发愁这个,想着说:“那一处是码头,小舅舅调用了一艘万吨宝船,以三脚架车将宝箱吊起来,再用滚木载重车运到船上去,一路运到金陵来。”
顾南音自是知道顾以宁的能耐,只是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想了想,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思虑说出了口。
“当年严家的案子只诛连了三族,余下的严氏族人可不少,娘亲担心会有人从中作梗。”
烟雨最是听娘亲的话,闻言也有点儿担忧,可是想了想小舅舅同她说过的话,这便也稍稍放下心,转而安慰娘亲道:“太主娘娘将她公主府的护卫尽数拨了过来,再加上小舅舅身边的护卫,总共有两百多人,您且放下心来。”
顾南音点了点头,想着方才在裴老夫人那里的谈话,不禁一笑,“方才我叫你祖母放下心,这会子你又叫娘亲放下心来,可见天底下,女儿总是疼娘。”
烟雨滚到了娘亲的怀里撒了撒娇,顾南音就为她拢了拢发道,“这一笔泼天的富贵,你可有什么打算和用途。”
烟雨眨了眨眼,直起了身子,面色凝重了几分:“我打算好了,可还没有仔细的章程出来,到时候跟您说?”
顾南音哪里有不答应的,只摸了摸烟雨的头,笑着说不早了,“明日还要启程往广陵去,这是你头一回出远门,可要休息好,省的第二日晕车。”
烟雨乖巧地点点头,顾南音便关了门出去,心里却仍担忧着明日运送宝箱的事。
云檀猜到了姑奶奶的担忧,这便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宝箱藏有万万财宝,倘或被人当场抢夺,可不是小玩儿。姑奶奶,不若去请陛下派人相护……”
顾南音其实隐隐约约有这个念头,可惜立时便给自己否决了,这一时听到了,这便缓缓地摇头。
“我同他,是互不牵扯的干系,倘或我先开了口求他,那往后千丝万缕的,就说不清楚了。”
云檀觉得有道理,只是小声应了一句:“奴婢觉得,陛下巴不得能同您千丝万缕密密麻麻地缠在一起呢。”
梅庵严府一夜静谧,到得第二日的晓起时分,门前便列了一排车马。
这几日已然入了秋,烟雨跟在娘亲的后头出了门,遥见鸦青色的天际低垂着,像是将要落雨的样子。
车盖下悬着一盏灯,静缓的灯色下帐帘半开,烟雨出了府门,站在廊下不过须臾,一个清逸的身影从车中起身,从容地走下马车。
晓色微茫,他在天幕下抬起一双静深的眸,笑着问候顾南音:“四姐姐安好。”
顾南音素来诙谐,闻言一笑:“有劳六弟奔忙。”
大人之间寒暄,烟雨就在一旁眼神雀跃,等着小舅舅问她,可惜等来等去,等到小舅舅将她和娘亲一道儿送上了车,他都不唤她一声。
烟雨拧着小眉头,临上车前转回了头,向着小舅舅探询地看过去,见他眉眼染了几分笑,烟雨就往他身前儿凑了凑,小声问:“您想我了吗?”
顾以宁还未回应,娘亲就在车上唤:“濛濛,快上车。”
烟雨无线遗憾地上了车,帐帘放下,马车动起来了,深阔的车厢里容得下好几人,可惜却不能同小舅舅同车,她便无趣地躺在娘亲腿上睡的呼呼。
今儿起的委实早,烟雨没一时就睡过去了,睡梦里马蹄声哒哒,令她馋起了马蹄糕,再睁眼时,窗子外仍是一片青蓝,像是晓起的清晨还没过去。
密密长长的眼睫眨一眨,赶车实在是无聊极了,于是烟雨又闭上了眼睛。
可惜脑袋下面的肩膀却有些硌人,娘亲从来都是香香软软的,何时也多了几分棱角?
于是烟雨挪了挪脑袋,企图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挪啊挪,才寻到了一处凹陷,将脑袋安心枕下,却忽听得安静只余沙沙雨声的空气里,忽然有一声轻笑响起。
烟雨霎时就从馋马蹄糕的梦里醒了神,兔子一般地竖起了脑袋,却因动作太大,撞上了身边人的下巴。
她捂着脑袋嗷嗷了一声,眼神撞上去一双静深的眼眸,其间盛着清浅的笑。
顾以宁抬起手,揉上了她的额头,轻轻揉了揉,眼神温柔。
“想你了。”
第111章.开启宝藏(中)又是亲了却似没亲的一……
雨色在窗外浮沉,风偶尔掀动帘角,雨气就扑进来,迅疾而又飘忽,一如她湿漉漉的可爱眼眸。
“您方才怎么不说啊……”她仰着额头给他揉,眼睛里盛着四时的烟水气,“您的肩膀好硌啊,我的脑袋都枕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