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2)

烟雨倒没什么感触,顾南音轻拍了拍老夫人的背,替她问出了口。

“不知六从弟何意?”

顾以宁微微颔首,温和出言,嗓音清润

“刑部关于‘接驾酬酢案’以及西南贪饷案已近结案,待几样关键的人证物证确认,便能恢复严家之名誉。晚辈既知广陵严氏之清白,索性将当年被查抄官卖的部分恒产收回,还请老夫人一一比对。”

顾南音看向这未来姑爷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感谢和郑重。

收回恒产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如今刑部还未曾结案,朝廷也未有为严氏恢复名誉的旨意出来,收回恒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新买回来。

知道西府有钱,却没想到这么有钱啊。

顾南音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不禁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为她的前途感到由衷地高兴。

裴氏颤抖着双手,站起身来,向着顾以宁颤颤巍巍地想要躬身道谢,却被他一把扶住了。

“老夫人请坐。”他轻言,待顾南音将裴氏搀扶着坐下,又道,“梅庵有一处空置的府邸,乃是前朝开平王府,晚辈前些时日将此宅置下,修缮月余,如今已挂上了广陵严氏的匾牌。”

他顿了顿,许是怕对方婉拒,便又道,“倘或回广陵待嫁,晚辈担心濛濛舟车劳顿,老夫人和四姐姐若是不嫌弃,可在梅庵安居。”

顾以宁的嗓音有如春风过耳,徐徐而从容,令闻听者无不觉出悦耳来。

烟雨听到待嫁几个字,心里小兔儿乱跳,羞的脸都抬不起来,直躲在娘亲的肩背后不吭声。

顾南音却觉得咋舌。

梅庵那一处开平王府,建的可了不得,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园子,便是连当今的魏王府都及不上它的华美,倘或要将此处园子置办下来,岂不是要小十万两银子?

顾以宁说送就送了?

顾南音不禁又在心底感慨西府的财力雄厚,暗暗生出些担心:她给濛濛置办的嫁妆显然是不够看了。

裴氏这下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怔怔地坐着,好一时才道:“首辅大人有心了,只是如此巨数,老身实在不敢接受,还请收回。”

顾以宁安静地听她说完,只点了点头,温和道:“这一处金陵的花园,已然挂上了广陵严氏的匾牌,倘或老夫人不肯接受,可先住下,待日后严家家产追回后,再另行买下。”

不得不说,顾以宁不急不缓的话语,总是如此熨帖人心,从容不迫地便将裴氏说服了。

裴氏人生的前四十年,都住在金山银山里,哪怕如今落魄了,却也是个不看重银钱之人,此时听这位年轻的首辅大人这般令人熨帖的话,她便也不再推辞,只低低应了一声好,心里自有主意。

眼见着话已说的差不多了,顾南音便唤了一声烟雨,笑说,“领世子爷去花厅里坐。”

现如今在称呼上总有些尴尬,这时候若说“领你舅舅去……”就很奇怪,说“你哥哥”的话,又显得顾南音的位置很尴尬,她是个利落的人,略想了想,立时在众多称呼里选择了一个,唤出了口。

顾以宁温煦一笑,随在烟雨的身后出了门。

裴氏称呼他为首辅大人,顾南音称呼他为世子爷,奇奇怪怪的小姑娘今天却连声小舅舅都没唤。

她在前面走,浅藕荷色的裙裾离地面一寸,走动间偶尔显出淡黄色的绣鞋边,轻跃有如一只伏地走的小兔儿。

正午的日光倾斜而下,较之清晨多了几分炽辣,顾以宁负手而行,天光下他的肌骨清透,唇畔牵出一线笑,忽然一步轻追上烟雨,与她并肩而行。

接着,轻抬手虚放在她的头顶,为她遮住了中天的日光。

“方才如何不唤我?”

烟雨的眼前暗下几分,小舅舅的嗓音轻缓温和,叫烟雨听的心头一撞,转头仰看着小舅舅。

“我不知道该唤您什么……”她拧着眉头,“方才一时发了愁,就忘记唤您了。”

顾以宁清咳一声,眼睛里的笑意深浓。

“不拘唤什么。”他引着她走,在临近花厅的廊下顿住了,回身看她,“都可以。”

烟雨就想啊想,顺势坐在了廊下。

“叫您小舅舅的话,总觉得您把我当小孩子。”她愁眉苦脸,想到了方才小舅舅同娘亲和外祖母说话时,郑重其事的样子,“您为我家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地低下来,略略有些委屈的意味。

“娘亲和外祖母也是一样,总是说一半儿留一半儿,轻描淡写,我心里有好多好多疑问,也不知道该问谁……”

小姑娘的眉眼笼着轻愁,“我知道她们瞒着我,是有瞒着我的理由,左不过就是怕我多想再受到刺激——可却这样,我越好奇,到底是多大的隐情,才能刺激到我呢?”

顾以宁在她的身侧坐下,看着她苦闷的样子,心念微动。

“许是觉得事情都过去了,再度提起没有意义。”他的声音渐低,轻声抚慰,“你有何疑问,可以问我。”

烟雨抬起眼睫,像是想到了什么。

“您在查我家的案子,那一定知晓许多我家的旧事——”她大着胆子将自己心里最大的疑惑问出口,“我的父母亲,究竟遭遇了什么?中元节那一晚,东水关河堤遇见的那个人,像是认识我一样,宫变那一回,他分明是在看我鬓边的胎记……”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他会不会是,与我父母亲有仇?”

长眉几不可见的一动,顾以宁不动声色地垂眸,再抬起眼睫时,神色已如常。

“他的确同广陵严家的贪饷案有关,只是尚未查清之前,我无法与你透露实情。”

顾以宁的眸色里有几分歉意,他温言,“至于十年前的古庙里,无人知晓当晚的情状,所以你的外祖母和娘亲也无法同你说明白。”

小舅舅温和的嗓音有如清风,在烟雨的心上眉间轻轻拂过,他要她放宽心,“如若查清了事情真相,我会第一个告诉你。”

烟雨心里好过了些,只悄悄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小舅舅的手臂,垂下了眼睫。

“您能这么认真地告诉我,一定是把我当成了大人。”她有点高兴了,眉头舒展开来,“和您一样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