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进入狮子岭唯一的山路,被坍塌下来的山石拦腰切断,那时候雨还未停,惊涛骇浪一般地推过来。

顾以宁在堆积如山的山石前勒停了马,不过一息的功夫,便策马上山,另择崎岖山路而行。

经过虎啸涧时,骏马脚下打滑,若非顾以宁飞身而起,抓住了生长在山壁上的黄桷树枝条,怕是要随着马儿,落入万丈深涧,命丧黄泉。

烟雨悄悄地又掉了一颗眼泪,面庞白的像纸,没有一点血色。

“万幸……”她啜泣的嗓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万幸您来了。”

她觉得自己很愚蠢,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起先是给人骗了,可我以为是魏王殿下找我有事,才会出去的,不曾想到,那个侍女竟然拿了刀,抵着我将我带了过来……”

她说好疼,抽抽噎噎地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腰侧,“您看,是不是流血了……”

小女儿仰起了头,露出了纤柔的脖颈,青蓝的光下,似乎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顾以宁认真地看过去,眉头便轻蹙了起来。

“未曾破皮,别怕。”

烟雨耷拉着眼睛,把手放在了腰侧,委委屈屈地说,“她还拿刀抵了这里,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刺破了衣裳……”

她摸索了一下,果真摸到了刺破的衣衫,她慌张地低下头,掀起那块破裂的布,露出了一小片白如春雪的肌肤。

顾以宁的视线一瞬调开,将她的脚轻轻搁在石上,旋即站起身来,将外衫除下,披在了烟雨的身上。

泪痕未干的小女儿被裹进了大大的外衫中,那外衫是春雪一般的白色,她拿尖而小的下巴颏蹭一蹭衣领,像只孱弱的小兔。

她吸了吸鼻子,“您的衣裳,有雨过天青的味道。”

雨过天青,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清洌、飘渺,带着远山烟海的浩渺之气,亦或是寂夜山林涧的清露,剔透甘洌。

顾以宁嗯了一声,带着柔软的温度,他忽而弯下身子,将她从石上轻拽了一把,站起了身。

于是他背转了身,冷清的嗓音由前面传过来,“上来。”

方才极度的惊惧下,走了那么久,烟雨的腿脚已然酸软不堪,此时见小舅舅背转了身子要负着她走,鼻子便又有些微酸。

饶是站在了石上,烟雨依然要踮着脚,抬高了手臂,才能环上小舅舅的脖颈,她往前一趴,一整个人便趴在了小舅舅的身上。

小舅舅的脊背宽阔而坚实,修长的的一双手向她伸过来,托住了她的身体,将她负在了身上。

烟雨在小舅舅的背上乖乖地趴着,像一个被雨淋了的布偶娃娃,苍白而又孱弱着。她拿下巴颏在小舅舅的肩头点了点,终于在他的颈窝,寻到了一方凹陷的柔软。

身前人似乎因她的动作微滞了一下,旋即慢慢提脚向前去了。

小舅舅的面颊贴起来好舒服啊,细腻又温软的质感,烟雨把脸偷偷地贴在了他的面颊上,慢悠悠地想。

方才的那些凶险和惊骇,在遇见小舅舅之后一扫而空,小舅舅的脚步深稳,离得这样近,能听到他轻缓平稳的呼吸声。

烟雨吸了吸鼻子,轻声问他,“小舅舅,我总在您的面前哭……”

顾以宁嗯了一声,“我觉得很好。”

烟雨歪在了他的颈窝,从侧面看小舅舅,深浓的眼睫在青蓝的夜色里微动。

“我哭的时候,样子一定很丑……”她喃喃,有些懊恼的自语着。

小舅舅却停住了,要她去看路边大石旁的一株曼陀罗花。

烟雨把视线挪过去,望住了那花儿。

将才的一场雨,将这株曼陀罗花的花冠打的垂了下来,那姿态如轻舞的裙摆。

“它像一个低下头哭泣的女孩子。”顾以宁说,“样子很可爱。”

他说着,继续向前走,不急不缓。烟雨的心剧烈的动起来,像是一群水鸟,倏忽振起翅膀,扑腾扑腾地掠过烟波浩渺的江面。

雨后的烟水气在周遭密林氤氲,路旁花叶偶然落下雨珠,发出滴答的响声,月亮会出来吗?也许正在云后向下探望呢,就像此刻的她一样。

烟雨这样想着,在小舅舅的耳后小声地问,“您如何会来狮子岭?”她懒懒地趴着,“……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消息传回了府,你的娘亲很担忧,寻到我这里来。”顾以宁的声音传过来,清净安宁的语调。

顾以宁不愿多说。

傍晚时,祖母身边的白嬷嬷传回了信儿,彼时石中涧已然得到了成务青在狮子岭的消息,程务青对烟雨有觊觎之心,顾以宁当即便欲出府。

顾南音便是那时飞奔过来的,在西府门前拦截住了他,面色带着无限的忧虑和急切。

“……濛濛幼年时眼盲过,见不得黑,又有个择席的毛病,哪里能在陌生的地方外宿啊,六弟若是赶去狮子岭的话,可否将她接回来……”

顾以宁自是应允,一路上因了顾南音和程务青两宗,才会愈发焦急。

想到娘亲,烟雨的心,便有一阵儿一阵儿的委屈涌上来,眼眶又有些湿润了。

“我以后再也不出门子了……总是会遇上坏人。”

顾以宁轻轻摇了摇头,“若一味敛束清苦,是有秋杀无春生……(1)不必因旁人品行不端,而敛束自己。”

他说,“你没有错。”

小舅舅的声音,在寂夜里安宁地像流水淙淙,温柔地拂过烟雨的耳畔,她累极,上下眼皮打着架。

“嗯,您说的对,我要去看星星,看月亮,看云……您背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