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上一回你唇边的伤,怕也是如这般不小心吧。”他垂着眼睫问她,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把椅子扶正,又按着她的额头将她安置下来。

小舅舅好看的手揉着她的额头,砸的再痛都能消解了,甚至还可以再砸一回。

烟雨乖觉地眨眨眼睛,“是了,我回去想了好久才想到,是我吃饭的时候,筷子磕了牙……”她扁了扁嘴,那唇色鲜润可爱,“连带着嘴巴也肿了。”

顾以宁放下了为她揉压的手,展眉道,“冒失要不得。”

烟雨小小声地应了一句是,方抬起头来,“瑁姐姐还在外头淋着雨等我……小舅舅,我不能陪您了。”

顾以宁嗯了一声,顿了顿,问起她飞英花会的事,“明日出门,心下可有忐忑?”

烟雨讶异地张了张口,小舅舅怎么知道她的心里很慌张呢?

“有那么一点点……”烟雨拧起了眉头,纠结着说,“我没有独自出过门子,也不曾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总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她想着说话,“可是,瑁姐姐说,飞英花会是金陵城最受女孩子们欢迎的盛会,一年才举办一次,能见着许多新奇的人和事……我才鼓起勇气想去看一看。”

其实,瑁姐姐原话是这么说的:“……海棠树下,支起长长的桌子,公子姑娘们围坐在花树下,人人眼前有酒盅,风来了,谁的酒盅里落了花儿,谁便要歌一曲或舞一曲儿,亦或是展示旁的才艺,若是一应才艺皆无,那便饮酒——那酒一向是果子酿的,喝不醉人……”

烟雨觉得很向往,她没什么才艺,可大约是有喝几口小酒的度量,去盛会上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顾以宁点头,“不必忐忑,我会叫石中涧护送你们。”

烟雨觉得很安心,却又没来由地有点儿心酸,正五味杂陈,便听隔窗那里有人小声儿唤她的名字。

是瑁姐姐的声音,烟雨呀了一声,只觉得满心地对不起,忙站起身,走到窗边儿应她。

“瑁姐姐,进来呀。”

顾瑁正在窗下挤眉弄眼地叫烟雨出来,闻听她唤,忙做了充耳不闻的样子,调头想走,却听房中又响起了清寒一声:“瑁儿,进来。”

顾瑁被逮了个现行,垂头丧气地进去了,见烟雨站在一边儿,便也同她站在了一起,小声说,“你也被宁舅舅训了?”

烟雨茫然地摇了摇头,却听小舅舅向着顾瑁道,“明日飞英花会,记得太夫人的叮嘱。”

顾瑁说知道了,规规矩矩地向顾以宁躬身,“太婆婆说不要想着看旁人的笑话,不然旁人也会笑话你。”

顾以宁嗯了一声,扬手叫她们退下了。

顾瑁如蒙大赦,逃也似地跑出去了,烟雨心里有些恋恋不舍,眼眉间不免就显露出来了,她欠了欠身,小声儿道:“小舅舅您再睡一会儿——下雨了正好眠。”

见顾以宁颔首,烟雨便挪了几步,追上了顾瑁。

“瑁姐姐,你怎么像耗子见了猫儿一样的。”烟雨的心情正因着小舅舅为她揉额头而欢欣,言语间就活泼了许多。

顾瑁顶着雨,把她拖到了小亭子里,拍了拍心口。

“我见了宁舅舅,可不就是像老鼠见了猫儿?他若是想收拾我,易如反掌!”她拂了拂额发上的雨,“你同他没有血亲,他才会待你和气,若是换了我,在他跟前儿大气儿都不敢出。”

烟雨仔细想了想,有几回小舅舅穿着官服走过来的时候,那眉眼的确是像结了冰霜一般冷清,若再拿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望你一眼,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瑁姐姐,你听过过古书里吃猫鼠的故事吗?”烟雨想同顾瑁逗闷子,见顾瑁果然睁大了眼睛很好奇的样子,于是神秘兮兮地说道,“小老鼠被猫咬掉了一只耳朵,气的跑去了昆仑山,请来了他的娘舅吃猫鼠,张开大嘴巴,嗷呜一声就把猫儿给吃了。”

顾瑁闻言很激动,晃着烟雨的手臂问起来,“哪里能请来一只吃猫鼠啊?到时候就把宁舅舅给吃掉。”

烟雨心一惊,立刻摇手劝她,“不成不成,不能吃掉小舅舅。”

顾瑁笑着刮了一下烟雨的鼻梁到鼻尖儿,“……我派人打听过了,明儿的飞英花会,程家那两个纨绔没在名单上,你不必怕,横竖有我和太婆婆护着你呢。”

烟雨点头点地很诚心,“我不怕,我又没有做错事。”

顾瑁连连点头,“太婆婆说,飞英花会也是相看郎君的时候,平日里定了亲不好见面的,两家都有些结亲的意思的,都能趁此机会悄悄看一眼。”

烟雨觉得很稀奇,就偷偷问起顾瑁,“你可有中意的郎君?”

顾瑁不屑地冷哧了一声,“我去了就是为了看人笑话的,倘或有人弹断了弦,吃醉了酒,我就觉得很好玩儿……”

烟雨觉得瑁姐姐比她还要更孩子气一些,于是两个小姑娘聊一会儿走一会儿,淋着雨去了烟外月,再并着头闲聊了许久。

这一头烟雨和顾瑁走了,顾以宁蹙着眉微闭双目,歇息了一时,到得午间的时候,太主娘娘便来瞧他病来了。

顾以宁在太主面前再孝顺不过,正要掀被下床,就被祖母按了回去,旋即在他的床边上落了座,握着他的手便哭了起来。

“我的乖孙儿啊,做一个文臣竟也能受了武将的伤!自打你昏迷后,祖母就没睡过一回整头觉,一日里都要来你这里瞧三回……好在平安无虞,可叫祖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梁太主来前儿捉着宫里的御医问了许久,知道没什么大碍,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才放心地来瞧他,此时看他面色尚好,不免就和他拉拉杂杂地说了几句。

“方才是不是瑁儿那个小祸害来了?我瞧着,她和烟雨那孩子手牵着手淋着雨走了,可叫我一阵儿担心。”

顾以宁宽慰她,“自家园子,放宽心。”

于是太主娘娘又说起飞英花会来,“明儿我也去,权当是给这俩孩子淌淌河。瑁儿倒还好,是个爽利的脾性,烟雨那孩子却叫我不放心。”

她喜忧参半,“姑娘大了,总是要说亲的。我领着出去转转,若哪家的公侯夫人看孩子好,自会凑上来。倘或真为这孩子寻了个好人家,也算是全了我和她的一场缘分。”

顾以宁清澹的眉眼覆上了一层薄霜,他静不作声地听着祖母说话,只在适当地时机道了一声困乏。

于是梁太主慌起来,赶忙叫人伺候着顾以宁睡下。

午后又下起了一场雨,顾以宁的伤口正是在消解的时候,只睡了一时,便又发起高热来,浑身滚烫火热,请了御医来瞧,也只说病情没有凶险,睡醒了便好了。

石中满心眼都是担忧,这会儿就坐立不安地,一直守着公子到了傍晚,才见公子从高热里慢慢地醒转过来。

顾以宁向来是万事万物藏于心,此时从梦里醒来,望着窗外鸦羽色的夜天,只觉得怅惘之意在心底发散开来。

这一个午觉睡的极为不平常,顾以宁沐浴更衣后,便伏案将这几日朝中的廷奏瞧了一遍,到了晚间才稍稍松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