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耕叔,盐坊司又出什么事了吗?”想到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张老实问道。

一般情况下,盐坊司一年四季都是开着门的,只有在极少数特殊情况下,才会关门。而张老实住的这个小镇上的盐坊司上一次关门,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恰逢天干物燥的时节,盐坊司的仓库不知怎么的就着火了,虽然发现的及时,或很快就被扑灭了,但是盐坊司内的房屋还是烧毁了一些,因此,盐坊司才关了几天的门。

耕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瞧着那屋子好好的啊,问了周围的人也说不知道。”

张老实闻言,一脸苦哈哈的表情,闷声道,“我家的盐罐子可是前几天就见底了,这几天吃啥都是淡的,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整个骆驼岭的住户,除了那几个大地主,就没哪家敢说不缺盐的。耕叔能理解张老实的心情,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要不然这样吧,我家的盐先匀一点儿借你,等过两天集会你买了再还我就行了。”

张老实闻言,面上一喜,忙应下,“好勒,谢谢耕叔啊。”他家中实在是缺盐,也就顾不得客气了,而且乡下人实诚,不时兴那些虚礼。

从耕叔家借了一点盐暂时解了燃眉之急,撑到几日之后的集会,张老实一家人带着东西,一大早就出发前往镇山去了。

锦州境内的骆驼岭一带,每个月的十号都有一场大型的集会,附近的村民都会过来参加,带上自家认为值钱的东西,到集市上去贩卖,得来的钱就直接拿去购置需要的东西,或者跟别人淘换需要的东西。一般来说,这也是附近农家除给人做工以外,每个月收入的大头。无疑,这也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日子,家中的长辈或多或少都会掏个一两文钱给他们,让他们买喜欢的东西,糖葫芦,糖人,包子……

张老实家中有三个孩子,大的两个是男孩,一个十岁一个九岁,最小的一个是女孩儿,今年也已经有六岁多了,平日里可算是一家人的心肝宝贝,两个哥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都会紧着她。

从骆驼岭到附近的小镇上,还有一段路,挺长的。平日里村中人乘坐牛车去到镇山,一个来回差不多都要花费小半天的时间了,期间置办东西的时候,可得抓紧一些,不然时间就得耽搁了。

不过除了牛车走的大路以外,还有一条通往镇上的山路,说起来勉强算得上是近路了,就是路面比较崎岖,逢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那好叫好的,若是遇上雨天,那山路十分的滑,附近村子里的人家都吃过这个亏,轻则耽搁时间,运气实在不好的滑,摔断个胳膊腿儿的,也是常事。长此以往,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在雨天走小路了。

好在张老实一家子运气不错,最近几日气候都很好,阳光明媚,普照大地。一家子合计了一晚上,便决定走小路,省了几个车钱,用来置办生活所需品。

一家子从清早天还不亮的时候就从村子里出发了,一路有说有笑的。

“大哥,你说我自己做的络子会有人买吗?”小丫头一脸期待的问。

被唤作大哥的少年一脸肯定的点头,“会的!宝丫做的络子那么漂亮,一定有人喜欢的!”

“是吗!”小丫头闻言,咯咯笑了起来,“等我把这些东西买了,有了钱就去换更多的布料,做更多的络子!”

在一路欢声笑语中张老实一家人踏着晨曦来到了小镇上。

不愧是每月一次的集市,从各地赶来的人家陆陆续续的进到镇上集市处,你争我抢的寻了个好位置之后,就开始从自家的箩筐或者背篼中往外掏东西,各种东西应有尽有,但大多数还是吃的用的生活品。说到底这也只是个小镇,附近的居民多是务农为生,一年劳作到头,大多数人家也只能勉强换个温饱而已,就这都还得精打细算的,恨不得将一个钱掰成两个来花。

张老实一家来得还算是早的,跟一群人争抢着,占到了一个好位置,位于大路的一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两个半大小子再加一个小丫头的帮帮忙,张老实很快便将东西都摆了出来。他拿出来的东西也跟普通人家的差不多,自家养的鸡鸭下的蛋,还有之前进到山里猎来的小东西。

小丫头拿了一块灰扑扑的布料往地上一铺,小心翼翼的从布包里拿出自己的东西一一摆上。

周围的吆喝声渐起,每月一次的集市正是开始了。

正因为每家每户卖的东西都差不多,虽然质量上还是有着差距的,但是这种差距根本不怎么明显,有等同于无,所以这些农人买东西,卖多卖少,卖得快还是慢,全凭运气。

一早上很快过去了。张老实家今天运气还不错,带来的东西已经卖掉了大半。两个儿子都一脸喜色,因为东西买完了,也就相当于他们可以有时间去集市上闲逛了,虽然大多数东西都只能看掏不出钱来买,但就只是单纯的看看,他们也能乐个半天。若是瞧见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回去以后还能当做谈资跟村里的小孩说起,总能引得阵阵惊叹声。

不过相比两个哥哥的兴奋,小丫头情绪就要低落得多。她带来的一小包络子,一早上了也才零零散散的卖出去几个,如今还剩下许多。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很正常的,她毕竟才六岁的年纪,学针线时间还很短,哪怕天赋再好,因为各种原因的限制,做出来的东西都好不到哪里去。再来,她家摆摊的地方,周围大多数都是卖农产品的,家中本就没什么闲钱,谁还舍得拿钱来买一个小丫头做的装饰品。

当然,这些乡人平日里纺的布做的针线,都是统一拿到镇上的针线铺子里去贩卖,虽然价钱有些低了,但是胜在干脆,交易时货物两讫,不必花费更多的时间摆摊吆喝。

不过张老实家中情况有些特殊。他家媳妇前两年因为生病去了,他一个人的带着三个孩子,一个个年纪也都不小了,该知道的差不多也都知道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了。因为大家伙都知道,继母难做,而且这还是做三个孩子的继母,难度更大了。因为几个孩子也都大了,总会有隔阂,很难养得乖。但凡有点良知的,谁也不愿意让自家姑娘过来受这罪。而那些个黑心肝只认钱的人家,也不会将女儿嫁过来,因为张老实家中一贫如洗,一个男人再加三个孩子,一年到头也只是够个温饱,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当聘礼。

如此一来,媳妇去了以后,张老实便自己拉扯着三个孩子,这几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而没有娘,小丫头的针线也就只能跟村里的妇人们学。一路学来磕磕绊绊的,每个人的手艺都学了点儿,又都学得残缺不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没人会把她做的东西拿出去卖,因为店铺的老板根本不收。

时间很快过了正午。张老实带来的东西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小丫头的络子依旧无人问津。她咬着牙蹲在小摊子前面,一脸倔强。

张老实见状,弯下腰来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宝丫别哭,这次卖不完,咱们下次再来。”旁边两个儿子也加入安慰的行列,一番好说歹说的,总算把小丫头给安慰好了,到底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一家人便有说有笑的收拾好东西,往镇上的另一个区域走去,去置办需要的东西了。

其余东西很快置办好了,就只剩下盐一样了。张老实便带着三个孩子,往盐坊司那边走去了。

一路上还遇上了几个熟人,大家自然而然的结伴而行,彼此说道一下今天的收获,接过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总的来说还是好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盐坊司门口,却意外的发现此处竟是站了许多人,正门口处更是挤满了人。这样的情况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即便是半年前盐坊司着火烧了屋子仓库关门了几天,再开门时,也就是挤了极少数的人,勉强能把门给堵了,门口的街上可就没什么人了。可是这会儿呢,不仅门口处人满为患,便是大路上,也都挤得满满的,且人头只见增多不见减少。

“大哥,我问一下啊,这是怎么了,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张老实护着几个孩子退到一个角落里,拍了拍身边的一个汉子问道。那个汉子回过头来,脸色不怎么好看,不过不是怒气,而是忧虑,“你们是刚才来的吧?”他问完,也不等张老实回答,又自顾自说起来,“我家就住在镇外不远处,到镇上也就一会儿的路程。前几日家中的盐用完了,本打算拿了盐引过来买点儿的,谁知一来却发现盐坊司关门了。”

听到这儿,张老实才点点头,接着说道,“前几日我家中的盐也用完了,托了人给我买,回去也说盐坊司关门了。说起来这都过去好几天的时间了,又有什么也都该好了吧。”

只见那汉子摇摇头,“我之前也这么想着,准备等第二天再来,谁知第二天也不见开门,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会过来看一下,这盐坊司还就一次也没开过问,问了周围的人,大家伙也都觉得奇怪,说最近也没见发生什么特殊的事,这莫名其妙的,盐坊司就给关门了,也没什么交代。起初的时候大家都没怎么在意,结果这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情况,大家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这些天陆续有人家的盐用完了,大老远赶来却发现这儿关着门,那心情别提有多烦躁了。”

“今天不是每个月一次的集市嘛,许多附近的村民都从家中赶来,不仅是带来了东西准备卖掉,也都打着趁此机会置办一些东西,因为这一来一回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大家伙买东西都是估摸着买一个月的分量,用到下个月集市的时候再置办。”

“只是盐坊司直到今日也没有开门,不仅镇上的人家等着买盐,这从各地赶来的人家也等着买,一来二去的,就聚了这么多人。”

张老实闻言,也跟着焦虑起来,“大哥,你说这盐坊司都几天没开门了!”这是惊讶的语气,接着便转换成焦虑,“你说这可咋办呢,我家的盐老早就用完了,上次耕叔来镇上送货没能带回去,就把家中的盐匀了一点给我家,我还准备这次趁着集市的时间买了盐回去,顺便把他家的给还上,这可咋办呢!”

柴米油盐,四样生活必需品,除柴是漫山遍野都是的以外,其余三样可都不便宜。而这三样之中,又属盐最为难得,即便是有钱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不仅张老实忧心,周围的人也都是如此想法。若是今日买不到,就代表着日后他们还得再花费老大的力气跑到镇上来买。不过大家虽然心中埋怨,却都老实本分的等着,没人敢在此处撒野。因为整个镇上买盐的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若是得罪了盐坊司的人,可就有得受的了。虽说他们不会直接扣了你的盐,却有的是办法叫你跑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买不到盐。

因为谁也不想日后为了买盐特意跑这老远的路,大家都想着等等看,指不定一会儿盐坊司就开门了呢,毕竟他们也是知道今天是集市日的,根据以往的情况,大多数住得远的人家都会选择在今天来买盐。

因为大家伙心中的想法都差不多,就导致了盐坊司门前的人越聚越多,最后甚至将门前的路完全给堵死了,不仅如此,队伍还在继续壮大中,周围的店铺门前也渐渐站满了人。

然而直从正午过后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盐坊司门前乌压压的围了一片人,也不见盐坊司开门。不少人认命了准备等之后再跑一趟,准备离开了,然而却发现,这会儿不是他们想不想走的事,而是能不能走。之前等着的时候没注意那么多,都想着往前挤挤,等盐坊司开门的时候好早点买了盐回家,这会儿想走了才发现,周围早就挤满了人,可谓是水泄不通了,他们想走,可还有更多的人不死心要留下来继续等。而等了这么长时间了,谁也不愿意再动一动,就怕坚守了这么长时间的位置被人给占了去。

如此一来,想走的人走不了,也就只能陪着不想走的人干等着了。

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日落西山都已经接近山边了,却还不见盐坊司开门,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抱怨了。一开始的时候,人群中只有星星点点的抱怨声传出,没过多久,大家似乎都被感染似的,你一言我一句的,纷纷开始抱怨起来。

人多的力量总是可怕的,明明只是低声的抱怨,凑到一起之后,声音竟是响彻街头巷尾,传出老远。

然而抱怨除了发泄情绪以外,也是无济于事的。盐坊司的门始终紧闭着。

越来越多的人认命了,这些人之中,或多或少的也包括了站在最外围的人。当外围的人三三两两的离开,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也渐渐疏散开来。站在人群最里面的人眼见着就要能离开了,忽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是门开了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夹杂人群的抱怨声之中,自然而然的被淹没,根本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