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鹤吐了吐舌头。
高展明道:“这才刚刚开始呢,后头还有的是苦日子要熬。不吃够苦,又怎会苦尽甘来?”
引鹤瘪了瘪嘴,道:“什么是苦尽甘来?爷想要的,是什么甘?”
高展明笑了笑,道:“现在不急,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没多久,主仆两个就到了国子监,国子监外已经聚拢了不少准备参加乡试的考生了。这只是一个拜孔子的活动,礼部并不唱到,众考生自愿,然而几乎绝大多数人都来了。一则是相互混个脸熟,兴许就能认识几个日后的同僚,二则是因听说本次仪式由礼部侍郎主持,且礼部侍郎很可能就是明年正月间会试审卷的主考官,因此子弟们都想早些进去一窥考官真容。人满为患,这国子监外难免拥挤了些。
人越来越多,国子监的门还没有打开,有人急着往里冲,在后方推搡了高展明一把,高展明一个趔趄,就撞到了前面的一位子弟。
那子弟骤然被人撞了一下,十分生气,转头怒骂道:“狗东西,不生眼睛……”他话没骂完,看清高展明的脸,愣了一下,后面的话就吞了回去。
高展明看清那人,亦是大惊!——他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在此地遇见韩白月!
引鹤看见自己爷被人撞了,急忙赶过来,看见韩白月也是一怔:“是你!”从前宗学里韩白月是如何欺负高展明的,他心里清楚的很,韩白月之所以被赶出宗学,也是高展明派了他去游说李兰的。他生怕韩白月会欺负高展明,连忙将高展明护在身后。
高展明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没事,你退下吧。”
韩白月拍了拍被高展明撞到的地方,骂道:“晦气。”
自打韩白月被安国公“请”出宗学之后,高展明就不曾见过他了。几月未见,韩白月比先前又消瘦了一些,从前那股趾高气昂的劲亦被打磨去不少,看来这几个月他过的并不太好。
韩白月看见高展明,也是十分吃惊。由于先前的事,他回府之后,亦受了父亲韩海的责罚。韩海凭着与安国公府的连襟情谊将他送入安国公府养了好些年,让他巴结安国公夫妇,就是为了自己这儿子的前途,将来若能由安国公举荐,必然是前途无量的。眼看着韩白月年岁到了,韩海满心以为儿子就能得到朝廷的征召,没想到儿子却被人用轿子抬了回来,就连宗学亦不准去了。韩白月得罪的不是别人,而是一手遮天的安国公,不仅他自己将来的仕途会受到影响,就连他父亲韩海在安国公前也丢了面子。因此这段时间,韩海将他锁在家中专心读书,不许他再与高家宗学中的子弟接触,韩白月也就不知道高展明经历的一系列事情了。于是他想当然的以为,高展明得不到权贵举荐,门阀荫庇,走投无路,只能来参加科举。
高展明抱拳道:“韩兄,好久不可。”
韩白月却不与他问好,只冷笑:“我以为你有通天的本领,既能使出阴招来算计我,不曾想你竟还要来参加科举。”
高展明不慌不忙地挑眉:“韩兄不也来了么?”
韩白月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之所以会参加科举,因为韩海先前从吏部那里得了消息,朝廷会征召韩白月,但是却要将他派遣出京,到藩镇任职。这自然是安国公的主意了,高元照不愿高华崇与韩白月再接触,因此动了心思要将韩白月丢出京城去。韩白月得了消息,死活不从,为了能够留在京城之中,他便报名参加了科举。若能考中一个好名次,他便能留在京中任职。
韩海亦不舍得儿子离开京城,到国公府再三求情作保,答应绝不让韩白月再与高华崇见面,高元照才松口同意韩白月参加科考。
韩白月恶狠狠地瞪了高展明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君亮兄功课温习的如何了?”
高展明耸肩:“功课如何,愚弟不敢夸口,只是愚弟不曾虚度了时光,将功夫浪费在排挤他人身上,因此自觉足矣。”
韩白月听了这话,咬牙切齿,冷笑道:“高君亮,既然你这么说,想是十分得意了。到时候我便等着看你成绩如何。”
高展明不慌不忙:“好,愚弟也等着听韩兄的喜讯。”他不敢说他是最聪敏的,但他做每一件事,都是极认真的。他熟读典籍律法,自觉及第并非难事。更何况,即便今年落第,也不要紧,那些人等着他看笑话,他但凡稍有不如意之处,那些小人便洋洋得意,就如同自己已中了状元一般。却不曾想,人生漫漫,即便今日那些人强过他一头又如何,只要他坚定信念,总有翻身的一日。便是今年不成,明年后年再试,只要他有心,便一定能达成他的抱负。
韩白月皮笑肉不笑道:“一定不让君亮兄失望。”
然他心中却冷笑不已。科考由礼部主持,而他爹就是礼部尚书。礼部尚书虽然并不是亲自阅卷,但是主考官礼部侍郎却是他爹的心腹,礼部的胥吏也都对他们唯命是从。
高展明害他至此,他绝不会轻易放过高展明。高展明想要及第翻身,想得倒美!他一定要让高展明落第,受众人耻笑,以报当日之仇!
第四十一章得中解元!
在礼部考试之前,先有乡试,在各州府选拔贡生,参与会试。而乡贡在举国各地制度并不相同,尤其是京兆府和京畿周边的同华二州占特殊地位,此三地贡生名额更多,有不少外籍子弟都来京兆参与考试。
京兆府的权力之大,乃外省州府不可与之相较。高华崇在京城长大,自然能够参与京兆府的取解考试。
乡试很快就开考了,试杂文、贴经和策问。
京兆府共有近千人参与考试,由于地方差异,京兆府可选出百人取解,人数抗衡百郡。
经过紧张的考试之后,高展明便回到宗学中继续学习,等待消息。
他从京兆府回来,李绾便立刻找到他,问道:“今日的考试你感觉如何?”
高展明自觉发挥不错,便应道:“取解应该不成问题。”
李绾道:“我也觉得以你的水平,取解当不是难事。京兆尹岁贡秀才,若你能考中前十,便是得中等第。得中等第者,在日后的礼部科考中,就能有希望高中。即便不是十拿九稳,总有七八分把握。”
高展明笑道:“恩师,你不必担心。”
过了几日,京兆府的官员送来文书,高展明不仅中了第等,且是今年的头名,得中解元!
此消息立刻在学中传开,一时轰动!高展明原先几篇文章在学中流传,但依旧有人不服气,认为高展明浪得虚名,可他摘得解元,便无人再敢置一词了。
消息传进宫中,高嫱得知高展明得中解元一事,亦有些惊讶。原先高展明拒绝了她征召的提议,一意孤行参加科举,高嫱颇有些恼怒,认为高展明不自量力。毕竟科举一事,不定数有许多,想要高中,除却自身的学识之外,当日的状态与考官的喜好亦有影响,即便是天纵奇才,并非板上钉钉能高中的。高展明若能中第等,她便已觉得不凡,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高展明的本事。十年前苏瑅年仅十九岁,连中三元,轰动天下。而高展明虚岁才十八,取得如此佳绩,实属难得!
郭玉莲替高嫱捶着腿,笑道:“太后,您果然没有看错高君亮。若是他能在礼部考试中取得佳绩,兴许能够超过苏翰林,为高家再添荣光呢。”
高嫱因为高展明忤逆他的事,又希望高展明高中,又希望高展明能吃些苦头,心情颇有些复杂。因此她只是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解元,会试时还有千人,他成绩如何,可难说的很呢。”
郭玉莲观察高嫱的神情,悄声道:“太后,要不要奴才去礼部打个招呼……”
高嫱眯了眯眼,道:“不必,让他自己去吧。如今不少人都觉得咱们高家一手遮天,若哀家派你去礼部通气,到时候岂不又要落了人口舌?更何况,那孩子倔强得很,他不是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证明给哀家看吗?那哀家就等着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郭玉莲忙道:“太后说的极是,是奴才一时糊涂了。”
高嫱道:“你派人去京兆府把他乡试的卷子取来让哀家看看吧。”
郭玉莲得令,便退出去了。
李绾得知高展明中了解元,拿着京兆府发来的文书,险些老泪纵横。
他在高家宗学中教书,素知这些权贵子弟一贯的秉性。他当年虽也是靠着门第荫庇入朝的,可他的学识是极好的,就因为他入士之途非由科举,一直受到那些举子们的弊病,认为他们这些门第荫庇的士子没有科举选出的士子有真才实学,此事一直是他的一个憾恨。在宗学中,能做到尊师重道的子弟亦是少数,更遑论学问。正因如此,他才会对高展明另眼相看,这半年多的时间来悉心教导高展明。如今高展明能在科举中取得佳绩,虽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之后的礼部考试才是重头戏,可中了解元,来日在会试中第就如同探囊取物了,因此他十分得意。他的弟子出色,他亦能沾得荣光,证明他的才学并非徒负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