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明拉着他往边上走去:“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走到偏僻无人的小道上,引鹤嘿嘿笑个不停:“恭喜爷,贺喜爷!”
高展明也忍不住笑了:“有什么好消息,你说吧。”
引鹤道:“刑部派人送银子来了!整整五万两的银票啊!五万两啊!”
高展明见引鹤两只眼睛都冒出金光来,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让人听见了。瞧你这点出息,区区五万两,就把你乐成这幅德行!这学里可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豪门子弟,你的话叫听见了,还不笑话我们穷酸!”
引鹤嘿嘿直笑:“爷,您可真厉害,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让舅爷把吞了咱家的银子都给吐出来了!刘大告诉奴才,打从舅爷被刑部抓去之后,夫人每天以泪洗面,还时不时问人舅爷是不是被冤枉的,说要亲自去刑部问话呢。今天刑部把从舅爷那里收缴来的财产送过来,夫人一听见数额便尖叫起来,泪也不流了。哈,夫人可总算是明白了。”
高展明道:“五万两,是全部了?”
引鹤摇头:“五万两只是现银和财物。还有些田地庄子铺子的地契,刑部正在清点登记,过几日才会送来。奴才原先也以为,咱们家是经营不善,因此才不得不变卖产业,没想到,竟然都是叫那个混蛋给吞了。幸好爷厉害,把银子都抢了回来!
根据刑部收缴来的账本经过初步清算,唐乾这七八年来少说私吞了高家十来万两白银!然而这些年唐乾已挥霍了不少,他自己置办产业经营,又亏了不少,刑部抄了他的家,将他的全部家产收缴,也只剩下五万两银子可以赔给高家了。不过能一举夺回五万两银子,对于高展明来说已十分满意了,原本他们家公中的账上只剩下可怜的二百多两银子,如今一举变成了五万两,他自觉腰板都比从前挺得直了!
高展明道:“你回去告诉刘大,家中的事他可先放一放,外边的产业不能没有人管,我又脱不开身,也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因此总掌柜的位置让他先担着,下面的人手要如何重新安置,也都让他去拿主意。至于家丞的职位,他可以先去安国公府上禀明情况,向安国公借一两个可靠之人来。”
引鹤如今对高展明钦佩的五体投地,高展明说什么他都一个劲地应和:“好,好!”
高展明道:“你再让刘大把唐乾没做的总账补做一份,做好了给我送来,家中的产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要弄清楚。过几日若有时间,我会抽空回去一趟。”
引鹤又道:“好!”
高展明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端午过后不是要为隔壁二爷筹备一场酒席么?你去问问刘大,场地安置在哪里合适。”
引鹤一听,脸又垮了下来,垂头丧气道:“爷,这事您真的要往自己身上揽么?”
高展明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引鹤嘟囔道:“那些纨绔子弟,没几个像爷这么好伺候的,气性都大着呢,什么怪毛病都有。一不小心就触着他们的逆鳞,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高展明道:“有这么难伺候?我从前不大在意这些,都是奴才们操办的。你倒说两桩事来让我听听他们究竟有多大气性。”
引鹤道:“难着呢!就说隔壁府上那位三小姐,从小一双玉足生的娇贵,走在硬些的土地上也会伤脚,因此她一出门,势必要兴师动众地清空她出行所走的路上的闲人,并在路上铺上半尺厚的羊绒毯子方可。这位小姐去年一时起意要去贡院赏牡丹,一天就烧了上万两白银。这还是咱外人知道的事,外人不知道的,更多呢。听隔壁的奴才说三小姐已算是好伺候的主子了,二爷比三小姐还挑剔,漱口都要用上好的极品大红袍的第二泡茶,而且泡茶的水还必须得是四更时从桂花树上采下的露水。每年桂树一开花,国公府要派出多少人清早去采露水,全京城的桂树采遍了,才够二爷一年漱口用。诸如此类的事情,可多着呢!爷您是主子,这等事轮不到您操心,你才不知道,奴才是伺候人的,过去每回二爷来咱们府上,屁股后头跟着多少诚惶诚恐的奴才,生怕办错一丁点事……”
引鹤说得痛快,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噤声了。高展明低着头沉思,引鹤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爷,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高展明道:“你多什么嘴,不多啊,起来吧。”
引鹤这才诚惶诚恐地爬了起来。
高展明听引鹤了引鹤方才的话,才知这些权贵们的公子小姐一身的富贵病,也难怪这样奢侈了。像他这种普通人,给他一万两银子让他一口气花光,只怕他把银子丢进火里还怕烧不完呢!难怪引鹤说一场酒宴每人凑份子都得凑上百八十两,摊上这些难伺候的富贵病,百八十两怕还是少的。
高展明道:“这些公子小姐们的怪癖,你可都清楚?”
引鹤抓耳挠腮:“奴才毕竟不是管这事儿的,也就知道那么两三件。”
高展明皱眉思索片刻,道:“你为人活络,你去问问那些爷们的陪读,把他们的禁忌癖好都抄下来给我。你回去告诉刘大,也让刘大派人去那几位主子的府里问问。”
引鹤忙道:“是,爷。”
打发走引鹤,高展明叹了口气,方才五万两银子带来的喜悦已不剩多少了。如果这场酒宴让韩白月或是别的什么人来操办,便是犯了其他爷们的忌讳,只怕那些人不会也不敢往心里去。可事情轮到他头上,他若是做的有什么不到位之处,定然被人拿捏把柄不好下台。因此他既然要办,就需得办到最好才是!如此看来,看来他可真是往自己身上揽了件大麻烦事儿呢!
第十三章收份子
高展明过去帮着家里行了几年商,因此明白些做人的道理。想要讨好别人,并非是自己拿出多贵重的东西就能打动对方的,而是别人喜欢需要什么,便给与对方他所喜爱的事物,如此一来,便是一根狗尾巴草也比价值连城的玉璧来得更有诚意。因此他特意让引鹤和刘大去打听,将宗学里各位爷们儿的喜好和忌讳都打听来。
引鹤和刘大办事果然伶俐,没两天,就把高展明想知道的东西抄在单子上送进了宗学里,就连各位公子哥们儿们喜爱的饮食菜色都一一打听全了。
知道了这些,高展明便立刻着手去筹备酒宴。筹备酒宴自然是要花钱的,因此他第一件事是预算了酒席所需的银子。高展明之所以主动请缨,从韩白月那里接过了筹备酒宴的事情,一则是他想趁这个机会彰显自己的能力;二则他明知韩白月有意为难他,唯恐韩白月在酒宴上设计什么令他出丑的环节,还是他亲自筹备更为放心些;而第三,便是这银子的事了。
总筹做得好的人,最后非但不用出钱,往往还能赚上一笔。他订出预算的数字,从与会者那里收取份子钱,最后若是有余钱,便能进他自己的腰包,而若是少了,也要他自己出钱。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乱收份子,若不然定然会得罪人,那些出钱的人也不是傻子。他得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银子出得值得,自己还得有得赚,那可就是一件技术活了。
好在高展明过去有这样的经验,他对于筹划的工作十分熟悉,很快就定下了宴席的规格,并以此笼统地预算出了花销。宗学中有五六十个弟子会赴宴,高展明计划每人收取一百两银子的份子钱,这样便能凑到五六千两的经费,即便往铺张奢华了办,只要控制得当,还能有一笔盈余的银子收进自己的小金库中。
一想到钱,高展明便有了动力,一下课便去找众子弟收份子钱。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宗学中的纨绔子弟们虽然并不把一百两银子放在眼里,可是只因来收银子的人是高展明,因此他们没少为难高展明。
蔡雅、任岱武等人在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前来收份子钱的高展明。
高展明开门见山道:“端午那日,子辉堂兄邀请我们众人到御河上泛龙舟,往日他对我们照料颇多,我尤其承了他的情。因此我便想着端午之后的第二日,我们诸人凑钱办一桌酒席,反请堂兄,感念他一直以来的关照。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蔡雅问道:“每人凑多少份子?”
高展明道:“若是往均了算,约莫一百两罢。但还要看个人心意。”
蔡雅点点头,道:“银票我搁在屋子里……”
他话才出口,任岱武便狠狠掐了他一把,挡到他身前,对着高展明态度十分倨傲:“我凭什么给你一百两银子?”
高展明不急不恼道:“任兄不想参与此宴席?”
任岱武道:“我参与不参与,都不会把钱给你。”
一旁名叫甄诩的子弟起哄道:“就是就是。有人为了银子,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能被他告到刑部去,银子到了此人手上,谁又知晓是派了什么用处?”
高展明早料到会有这一出,从怀里掏出一个账簿来,递给甄诩:“甄兄,愚弟也是头一回操办这样的事,许多地方还很生疏,之所以揽下此事,全因愚弟对子辉堂兄的一片感恩之心。这是愚弟所做的预算,还请诸位替愚弟看看,哪里有不周到之处,愚弟也好修改。”
甄诩吃惊地接过账本,翻开一看,神情就更惊讶了。其余子弟也都凑上来看,看过之后神情各异。这账本字迹工整清楚,一笔笔预算列得十分详细,而且考虑周详,预算能做成这样,已是十分厉害的了。这些子弟里只有几个会看帐的,大多是不会看帐,可是高展明的帐做的通俗易懂,看一眼就能明白个大概,而且又周到详细,让人挑不出错来。
蔡雅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