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一顿,继而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却在这停顿的刹那间,被吉云找到机会——
她指尖微凉,指腹的皮肤柔软而细腻,沿着他的下唇划开,指甲甚至触碰到他的牙齿。
车前的挡风玻璃即刻起了细细的一层薄雾。
刚刚倾斜的天平被拨正过来,局势立刻发生了扭转。
陈琛微微起身,拿了块干毛巾去擦玻璃。
身边重新占上上风的吉云噗嗤一声,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陈琛拿余光睨她一眼,她正歪着脑袋指着他说:“陈琛,你的红耳朵真会抢戏。”
“……”
陈琛做人很沉,开车也稳,明明是一辆上了年纪的老爷车,到他手里就像是按上了气垫,怎么坐怎么都舒服。
吉云开着窗子,将一条胳膊搭去窗框,半边脸贴在手上,将额头露去窗外。
细雨纷飞,柔软的像是一根根细密的羽毛,很轻很轻地落在她皮肤上。
“陈琛。”吉云声音慵懒,问:“你说你以前当过兵,是什么兵种的,怎么开车开得这么好。”
“……”陈琛说:“这两者间没什么关系吧。”
吉云说:“聊天嘛,别我一抛问题你就说不是,这样怎么和人交流?”
“……”
“你是什么时候入伍的?”
陈琛说:“高中毕业之后。”
“那退伍之后就直接出来工作了?”
“差不多吧。”
“又是差不多。”吉云很不满意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那到底差在哪儿?你难道没想过考军校当军官,或者是考普通的本科院校继续深造?”
陈琛脸色微僵,歇了片刻方才说:“想过。”
“那结果呢?”
他这次是真的没了下文,抿紧嘴唇打定主意一言不发。
吉云的胃口反而被吊了上来:“陈琛,你一定有事想瞒着我。”
车子恰好驶入宽阔的主干道,陈琛换档加足了马力,车速一下子被提升上来。
吉云因背后的推力往前惯性一靠,嘀咕着:“怎么这么不禁夸。”
陈琛瞄了她一眼,这时候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你家门口。”
怎么不想问,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想问:“那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门口。”
陈琛含笑,却闭嘴小小地卖了个关子,直到吉云追问了好几遍,他这才轻声说:“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你——”吉云狠狠瞪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好日子过腻味了,你存心要来惹我的是吧。”
陈琛试探着:“那你究竟还气不气呢?”
“……”吉云将脸一板,不置可否,只是强调:“并不关你的事。”
直到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医院大院,两个人并肩往住院部走,吉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陈琛!”
“嗯。”
“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给我岔话题了?”
“……”
***
办公室里热闹得像是刚开门的澡堂子,穿警服的,白大褂的,各色便装的,全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吉云远远就看见江月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一只眼睛红肿得像是寿桃,正被众星拱月似的包围在警察和同事中间。
素娴见到她,自人群里一溜小跑地赶过来,说:“来得挺快啊。”
忽然见到她身边高出一个头的陈琛,眼带红心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两遍。陈琛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微微侧过去身子。
素娴拉着吉云的衣袖,和她咬耳朵:“这不就是我和你说的那帅哥嘛,凑近一看更标致了啊,整个一色气满满的小鲜肉,这人是谁啊?”
吉云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你别想打他主意。”视线一扬,落到陈琛身上,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素娴一拍她肩:“小气鬼。”
吉云说:“别磨磨唧唧的,到底出的什么事。”
素娴连忙拉着她往办公室里的一角走,朝江月那头努了努嘴:“瞧伤得重呢吧,说出事情的经过来你都不相信,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奇事。”
吉云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素娴。
“刚刚电视台过来,你不在,江月就出来填空接受了采访。提到这次大雨受灾,医院如何应急的话题,江医生就说我们派出了最好的普外科医生参与急救,已经不分昼夜工作了多少多少个小时等等。
“按道理,这么说一点问题也没有啊,谁知道突然从人群里冲出个男人,一边喊着为什么不能派高级外科医生要派普通外科医生,耽误了多少人的治疗云云,一边就挥起拳头把江医生给揍了。”
吉云起初还不敢相信:“这算怎么一回事。”
周围许多同事凑过来,都是一脸愤怒地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活了这么些年了,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现如今这医生也成了高危行业了,再这么任他们为所欲为下去,还不如辞职回家种地养猪,总好过受这份闲气。”
陈琛站得远远的,一边仔细听,一边想,医生这个工作看起来光鲜异常,其实背后的压力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见过吉云的日夜颠倒,知道她可以因为一个电话随叫随到,甚至时不时要在一堆刁难里,和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斗智斗勇。
她纵然有千面,只有在穿上白大褂,被称为吉医生的时候,才是最为真实的那一个。
陈琛插不上话,也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呆了一会儿,就沿着墙角往外走。
只是刚刚迈开两步,还没走到门边,吉云忽然在后头喊:“陈琛!”
他转过身,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到他身上。
吉云粲然笑道:“你坐我办公桌那等一会儿,我这边很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