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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太子并未居于东宫,而是于宫外建府别居,太子府原是按着东宫的规格修建的,但容铎为表恭顺之意,特意降低了规格,门脸儿收得小了些。
回到府中,容铎便直接去了外书房,蒋伯海正满脸焦躁的候在书房内,他是太子极倚重的一位幕僚,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最为沉稳,如今却是连一刻也坐不得,来来回回的巡步。
容铎进到室内,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蒋伯海已经迫不及待的道:“薛钏儿姑娘悄悄递了消息出来,说她……她要加大剂量!”
蒋伯海觑了容铎一眼,心里暗骂薛钏儿一介女流,竟凭着自己好恶先斩后奏,置太子殿下于险境。
“太医都已经透出口风了,只说圣上没几日熬得,只需再等得几日便大事已成。薛钏儿非要在此时动手脚,圣上身边之人岂是等闲之辈,若被人发觉,便会牵扯到殿下身上,殿下若是背了一个弑父的名声……”蒋伯海说着便全身发寒,又咬牙切齿道:“这个薛钏儿,如今在御前,咱们无法处置于她,她便不要命的为所欲为!”
容铎坐于书案后,脸上看不出喜怒,蒋伯海心里便是一震,他当初选择跟随太子,便是觉得太子心思深沉,日后必不会是等闲之辈。他已在太子身边多年,自以为也算对太子有所了解,只是如今,他竟仍猜不透太子一丝一毫的心思。
过了许久,才听容铎慢慢开口道:“去通知各军营,这几日夜里和衣而睡。”
这一句话使得蒋伯海心中惊如擂鼓,领了命便告退而去。
日影煌煌,宫里的甬道阔且幽深,日头直剌剌的晒下来,似能将阴暗与不堪都晒得无所遁形。眯着眼细瞧,才发觉红墙下有个人影儿贴着墙根儿底下,一溜小跑过来。
他穿了身紫色团领衫子,满头满脸的汗,到了朝乾殿外,也不敢就进去,而是透过隔扇窗往里望。此时正是圣上用了药昏睡之时,东侧的窗子开了道细缝儿,透一丝风进去,也散一散殿内沉腐的气息。
他拿手抹了把额上的汗,在外门张望了半天,才终于瞧见一个人影儿,立时压低了声音唤道:“钏儿姐姐!钏儿姐姐!”
门内正端着托盘出来的薛钏儿一见是安五钱,便拉着他到避风处,四处瞧了瞧没人,才轻声道:“殿下有事要交待么?”
安五钱急道:“不是,不是殿下,是蒋大人,让姐姐少安毋躁,等他与殿下商议过再行决议。”
薛钏儿今年二十四岁,长了一张细削的瓜子脸,合中身材,两道眉毛一竖却带着股子凌厉之气,她冷笑一声,道:“让我等?他就只会让我等!五钱儿,咱们都是殿下救下的,若是没有殿下,哪里还有咱们今日的活命!你年纪小,尚可等得,等殿下继位,早晚都有你出头的时候!可是我呢,我今年都二十四了,再等一年,圣上若仍不……仍不抬举我,我就是被放出宫的命!”
说着眼圈儿都红了起来,她是跟了圣上的,已经不是完璧了,偏圣上多疑,忌惮她是太子送进来的,连个名份也不肯给她,她原还盼着自己一朝有孕,总有出头之日,如今圣上却又是这般的形容……
她咬着唇下定了决心,道:“总归我是为着殿下,殿下总要念我一两分的情份,也不枉我担了这掉脑袋的风险!”
安五钱见这位小姑奶奶不听劝,急得都有些结巴了,“小姑奶奶哎!你倒是豁得出去,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的家人呢!若真被人发现了你做的事,你家就得诛九族,到时候连一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了!”
薛钏儿道:“我就问你一句,是蒋大人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还是殿下下的令?若是殿下的令,我自然要遵。可若是蒋大人的话,他可管不了我!”
安五钱听得这话也是一怔,太子殿下确然没有这话,他年纪不大,脑子里弯弯绕绕不多,也想不出理由劝薛钏儿,还是翻来覆去的道:“倒底想想你的家人……”
薛钏儿冷笑一声,道:“也不怕你知道,我家也算是小富人家,衣食无忧,可怜我娘早死,我爹为了生儿子,又娶了我继母,那个恶妇看我不顺眼,竟将我送进来听人使唤!我还恨他们不死呢,如今我死了,还能拉他们当垫背,我求之不得!”
可真是疯了!安五钱听得简直目瞪口呆。
薛钏儿仍道:“我就是一个任人支配的婢子罢了,如今圣上还用我,试药也是由我跟明月来,我有五成的把握。若是做成了这件事,也是轰轰烈烈,不枉我来这世上走一遭!”
说着就扭身走了。
安五钱呆怔了半晌,才发觉他腿肚子都是软的,恨不能自己方才没听到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心道自己还是赶紧猫起来装哑巴吧,否则这条命只怕就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