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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朦胧地照出了收获过庄稼的土地。无风的秋夜凉意中给人以洁净清爽的感觉。

“但愿你能如愿地找到那位藏族姑娘。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少平吸着烟,祝福行走在他旁边的金波。“唉,你大概以为我发了疯,为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陌生的少数民族姑娘,苦苦思念了七八年,如今又象唐吉诃德一样不远万里去寻找她”“我怎么会那样想呢你记得,去年夏天,我的晓霞已经死了,我仍然发疯地回黄原去赴我们订下的约会。而那位藏族姑娘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为什么不去寻找她呢你本来早就应该这么做了人为了爱情和幸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金波激动地用胳膊紧紧搂住少平的肩头,说:“如果晓霞还活着,我又找到了我心爱的人,那咱们这辈子活得该多好啊”

“我现在只能盼望你如愿地找到那姑娘,我们之间总应该有一个人获得完美的爱情”少平说着,眼里似有泪光闪烁。

金波沉默了一会,问:“你现在有自己喜欢的人吗”“说不清楚”少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回答这个问题。

“有件事,我早想对你说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金波掏出一支烟,往正在燃烧的那支上接。少平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去年夏天你离开黄原后,我就想,也许我妹妹可以和你在一块生活”少平震惊地呆住了。

半天,他才说:“秀不是已经和养民好了吗”“有这事,她起先写信问过我一些养民的情况。我如实告诉她,顾养民是个很好的人。可是后来,秀一直犹豫着没有答应顾养民。

她说尽管养民各方面都好,但她不喜欢他的性格和气质。她说她希望找一个象你一样的人,而不管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正是这句话,才使我产生了向你提这件事的想法”孙少平感动地看着他的好朋友。他不仅为他的好意感动;也为他们的成长和成熟而感动。是的,他们过去怎能想到,今天他们会进行这样一种谈话呢

“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对秀说这件事。”金波用目光询问他。

“别这样,”少平说。”我一辈子是个煤矿工人,秀是医学院的大学生,这样会毁了他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出于世俗的考虑,而是从客观现实出发。再说,我知道养民对她爱得很深,秀不是完全不喜欢他;他们的结合才是合理的”“合理”金波不解地问。

少平点点头。

这样,他们就不再提说这件事了。两个人折转身,又慢慢往灯火闪闪的矿区走去这一夜,两个人就一块挤在少平的床上。

他们几乎通夜没合眼,从过去说到现在,从一个话题又转到另一个话题,一直兴奋地说到天明。

天明以后,金波就搭上去铜城的公共汽车,离开了大牙湾煤矿。两个人在汽车旁约定,如果金波找到了那位藏族姑娘,返回时他们将一块再来这里看望少平金波坐火车到省城后,连火车站也没离开,就搭上了西行的列车。

列车在向前飞驰,穿过河西走廊,穿过兰州,穿过无边的山峦,驶向青海。

思绪逆着时光在向后倒退,退回流逝的岁月,退到当年,退到那片绿色的草原和那些个红霞艳艳的傍晚金波带着那个搪瓷缸,带着一颗狂热执迷的心,眼里含着酸楚的泪水,风尘仆仆,来到了青海。

他在西宁下了火车,即刻又搭上驶往当年部队驻地那里的长途汽车。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在车箱里激动得坐立不安。

已经眺见了远方地平线上那一列列戴雪冠的山脉。无边的草原在视野中一直铺向天边。

深秋的草原已经开始发黄了。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马群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听见那支歌

他百感交集,脸紧贴着车窗玻璃,难以相信他真的又回到了这地方。

当金波来到当年的部队驻地时,大吃一惊:呀这里竟然变成了一座小镇他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房屋和几座大楼组成了一个繁荣的市镇。一条街道通过镇中心,两边是各种小店铺。街上行走的人,有藏族、也有汉族。象内地一样,到处都有出售衣服的小摊贩。竹竿上挑挂着从全国各地流来的时新服装,花花绿绿,在深秋的冷风中飘扬招展。卖小吃的生意人吆喝声四起。

部队的营房吗军马场呢

营房还在。不过,大门口挂着一块贸易货栈的牌子。军马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变成了一个交易牧畜的场所。

金波站当年熟悉的地方,面对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硒惶得真想哭一鼻子。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此行的愿望就要落空。不,也许他亲爱的人现在就生活在这个市镇上。他发现这里有许多藏民。他已经留心过街上的那些藏族姑娘,看是否能意外地发现他要寻找的人。

他在一个小旅馆里住下来。然后,便立刻跑到各种机关去打问他当年的部队和那个军马场的下落。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当别人听说他要找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藏族姑娘时,都忍不住笑了。

大概有人发现他不太正常,第二天晚上就有个民警找到他旅馆的房间来,详细查看了他的证件,并询问了有关的问题。

这位民警听了他的叙述,感到十分惊讶。不过,他看来受了点感动,答应帮助他查问一下他要找的人。

三天过去了,金波仍然一无所获。他几乎跑遍了镇上的所有单位,在街头辨认了所有往来的藏族姑娘,但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任何一点踪迹,他只有寄希望于那位民警了。又过了一天,民警来告诉他:这里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那么,军马场迁到哪儿去了呢”金波含着泪问民警。“这个军马场早就撤了”民警说。

金波感到整个草原都旋转起来。

他绝望了。

但他又迟迟不愿离开这个小镇他每天都在草原上踉踉跄跄地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