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时秋景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凭借叶瑾此时在京的地位,就算她被废,秋景浓也不会受到半丝牵连。
可是今日她来了,谢颖之究竟是为何小产,她们姐妹二人是否勾结,便再也说不清了。
这个妹妹,倒是真心待她。
秋景裳应下了传话宫娥的话,那宫娥便扭头走了,丝毫没有一丝面对居高位者的尊重与害怕。
这皇宫里,谁不知道皇后是个空壳子,就算死在蓬莱殿里,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也未必会有一丝的动容。
秋景裳早就习惯了这些下人的怠慢,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对镜整理了妆容,才慢慢朝前堂走去。
旁人如何待她,那是旁人的事,她却要一如既往地端庄娴雅,从前是大司马府三小姐,如今是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
前堂,秋景浓就垂着头坐在一处,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这么多事过去了,她娴静下来,却总是像个孩子。连她到了都没感觉到,痴痴傻傻地自己琢磨事情。
秋景裳在门口站住,眯眼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咳了一声,朝睁大茫然无知的眼睛的后者露出一个甚至可以算作是温柔的笑容。
一溜宫娥分两行排开,无一不是低垂螓首,态度谦卑。
秋景裳知道甚至连这些宫娥此时谦卑的态度也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后,而是因为此时坐在堂里的,她的妹妹,是长宁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司马之夫人。
从前她们都忘了,原来这个不受宠的皇后,还有一个嫁进权倾朝野的叶家的妹妹。
秋景浓一听到秋景裳的咳嗽声,抬眼一瞧,便立刻起身,跨过一步,握住秋景裳的手道,“裳姐姐!”
秋景裳微微有些发怔,抬颌示意了左右退下,才轻声道,“今日你不该来。”
“无碍,子瑜寻出了些事情给慕子寒忙,”他暂时还顾不得我们。”秋景浓简单道,轻描淡写地忽略了叶瑾昨夜究竟是怎样绞尽脑汁地“寻了些事情给慕子寒忙”。
秋景裳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可她明白叶瑾和秋景浓昨夜必定是一夜未眠,单看秋景浓眼下微微有些发青便知道。
“我倒是没想到,慕子寒想要废黜你,竟然寻了这样不找边际的理由。”秋景浓皱皱鼻子。
慕子寒为人冷硬,内心阴险,明明可以寻些其他的理由,未必非要是戕害子嗣。
如此这般,不但伤了谢颖之的身体,还害了自己一个子嗣。
他怎么能做到如此狠心……
“也并非不找边际。”秋景裳平静道,“自他宫变登基,我便知晓,终有这样一天,早晚又有何区别……”
秋景浓蹙着眉打断她的话,打抱不平道,“可是……姐姐难道都不辩解一下,便要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么?!”
端庄娴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秋景裳下意识地握住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轻声道,“莫须有么?我这罪名倒是并没有枉担。”
啊?
秋景浓有点转不过来弯,她是说,谢颖之的事,的确是她做的?!
“裳姐姐……”
“没错。”秋景裳少有神情的脸上竟然挂着一抹满意的笑容,“你也知道,从前在府上,闲暇的时日,我几乎将书阁里的医书都翻遍了。”
“虽然是个半吊子,却也能看得出谢颖之身子有何变化。”
那人长长卷卷的睫毛忽的朝下一顿,目光微暗,连声音也低沉下来,“若是叫她保不住这个孩子,我也确实有法子。”
说着这话的女子依然端庄娴静,甚至裹挟着黑暗气息的她比往日里更加美丽,那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惊心动魄的魅力。
秋景浓不敢相信地摇摇头,道,“可……为什么?”
她明明不在意,明明不爱慕子寒,明明是那样随遇而安的个性,明明,早就看得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啊?”秋景裳将目光投向窗外,她今日说出这些来,并不害怕被隔墙有耳的眼线听了去,甚至希望这消息赶紧传到慕子寒耳朵里。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她受够了夜夜独自守在空房里的无趣与安宁,那安宁有时候叫她发疯。
从前是二皇子殿,后来是宁王府,现在是蓬莱殿。
她永远都是一个摆设,行如空气,甚至连一个惹她生气的人都没有。
很多个很多个夜里,秋景裳不明白这样的余生还有什么意义。
坦率讲,她也许只是想寻些由头,来顺理成章地结束这个遥遥无期的漫长惩罚。
冷宫,或者死亡,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恰恰昨日宫宴散去,在她几乎压抑不住想要破坏的冲动时,偏偏谢颖之来了。
秋景裳早就习惯了谢颖之语气里的娇嗔和炫耀,讲真,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耳旁风,直到她听见谢颖之嘴里吐出三个字。
顾卿言。
这个满心算计贪得无厌永远都闲不下来的女人,用甚是熟稔地口气说道,“皇后娘娘不是也耐不住寂寞么,那夜本宫都看见了,墙头灯下,才子佳人。”
明明不是那样的。
顾家是慕子宸提拔回京的,还没来得及安排什么重要的职位,长宁便变了天,顾刺史还没来得及施展,便被一纸诏书编贬到漳州去了。
而顾卿言,监军至今未归,下落不明。
gu903();叶瑾已经回京,也传信给她叫她放心,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顾卿言与叶瑾,竟然是自幼相识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