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将军负手立在军帐前,面南而立,目光幽远,墨色长发和紫色战袍一起随着猎猎寒风而动。
身着银白铠甲的甲士走上前去,拍了拍一身紫色战袍的年轻将军,道,“好不容易得空,不在帐内休息,想什么呢?”
面向南边而立的年轻男子没有转过头,只是语气平静地道,“这个时令,长宁该换春衣了吧?”
甲士大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子瑜兄是思念心上人了?”
叶瑾转过头,剑眉微蹙,语气颇有些严肃,漆黑的眼睛里却含了几分笑意,道,“杨扶,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唤做杨扶的甲士也不生气,用肩膀撞了一下叶瑾,揶揄道,“你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我杨扶还不知道么?睹物思人这种事,我也干过。”
睹物思人么……
叶瑾下意识地按了按心口,护心镜里,是一方做工精细的丝帕。
叶瑾出生便是在般若寺长大的,自幼便比寻常人少那么一点多情,多那么一丝冷漠。因着武将世家,就连那一丝冷漠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无情。
从前出征,叶瑾从来不会思乡。
一夜征人尽望乡的情形,在他天生薄凉的思维里,不过是软弱的表现。
可是这一次,他却常常梦见长宁,梦见她。
那个厉害的小姑娘,他有些想念。
她有没有换上春衣,长宁城里是不是已经染上了□□,这些既不是战策也不是兵法的,他原本以为没有用处的想法,却难以抑制地滋生着。
出征北疆他原本并非是唯一人选,是他请愿的。
那时候他在叶府,心却常常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来由地就发了呆。
叶瑾太清楚,雁门公府和大司马府的立场。
当他终于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时,北疆刚好燃起了战火。
简直就是上天赠予他断念的机会。
然而出征后,思念却越发清晰起来,如同一团乱麻终于找到了理顺的由头,一下子明了起来,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线,绵延地伸展向远方。
线的那端连接着什么,叶瑾不愿意想。
“有这时间,不如看看怎么击退北戎。”叶瑾冷冷地扔下一句话,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
杨扶大笑,叶瑾与他算是生死之交,没人比他更了解叶瑾的性格,薄凉清傲得很,不知道哪家千金,竟然入了他的法眼,待他回京,定要好好瞻仰一番。
“扶倒是还真要多嘴一句,子瑜兄,听扶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别等那小姐出了嫁,你后悔都来不及。”
出嫁……
叶瑾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收紧。
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若是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会等他么
不,若是叫她知道了他的心思,会逃开吧。
叶瑾想起每一次撞见他,她都是那副紧张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离开的样子。
他有点恨她。
明明是她闯进他平静的世界里搅浑了一池春水,却无辜地想要离开。
离京前,他送她回家,其实是想早存了心思拜访秋长天的。
他想要一个保证,保证这不知归期的漫漫征程结束后,她还是她,不是任何人的所属物。
即使他没有立场没有身份要求,即使他知道即便秋长天不答应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是他要离开的。
不是么。
那个久经沙场的男人在听完他隐晦的表达之后,竟然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
“叶瑾,你知道你是谁,她是谁么?”那时秋长天这么问他。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都忘记了。
只记得最后,秋长天大笑道,“好,我便等着你来娶她。”
出门就撞见了她。
他深深地看着她,想要把那怯怯的小脸刻在心底,再也不忘记。
她却别开了脸。
秋景浓,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我的心思呢。
远处,狼烟再起,年轻的将军转身走进帐里。
朱色的轩窗半开着,暖洋洋的日光从窗间的缝隙射进来,正照在桌前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少女身上。
穿着水红色长裙的少女正用力地夺另一个青衣少女手中的信封。
“秋姐姐,你就给我看看吧!”叶璇第一千次地央求道。
秋景浓掐着一封没开封的信,一边躲闪一边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