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2)

那小厮本有些战战兢兢,只看她眉目和善,这才敛了敛心神,想了一停很肯定的重重摇了摇头:“没有。那几个应该都是南方佳丽,个头纤细柔弱,但绝对不是日本人……”

瞿凝一听笑了:“你怎么知道是南方佳丽?”

“南方人禀赋柔弱,身材纤细,行动有种六朝金粉遗下来的靡丽,这北方女人就……”那小厮一下子没刹住,习惯性的跟平时那样开始胡吹,直到说了一半才发觉自己竟是在少夫人面前口无遮拦,吓得面色发白,立时腿一软又要跪下。

“不必了不必了,”瞿凝发噱,摇了摇头,“你肯定没有看见日本人?”

“小的肯定。”

“唔。”瞿凝点了点头,索性叫候在一边的管家又赏了他一个银元,不管那人的千恩万谢,背着手踱开了:要说这时期的日本妞儿可不比后世那么会化妆保养打扮甚至整容,日本以前穷困潦倒,整个人种都很瘦很干跟豆芽菜似的发育不良,兼且牙齿枯黄,还审美诡异,她本就对成王宠幸日本姬妾的事情觉得有几分困惑,这么一来就越发肯定了她的判断。这其间必有蹊跷,至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怕是要等她见了成王,好好“聊一聊”,才能判断清楚了。

***

成王府邸是一座占地极其辽阔的大宅,瞿凝由管家毕恭毕敬引了从正门入内,车子从正门直接开进去到门口停下来,竟也花了整整一刻钟。

府邸内部花木扶疏,怪石嶙峋,有亭台楼阁,假山湖池,几乎是几步一景,的确是美轮美奂。

就是瞿凝,坐在车子上浮光掠影的这么一看,当时心里也直惊叹成王的豪富,便愈发不对那天小厮回来的失态失言觉得奇怪了。

车子到了房子底下,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胖乎乎十分富态的男人一早就已经候在了门口,看瞿凝下了车子,他立时冲她挥了挥手:“侄女远来辛苦了,来来来,请进,请进。”

瞿凝笑吟吟的冲他行了个福礼,不过心里简直就是要惊破天了:这就是成王?哪有王爷的霸气侧漏嘛,看上去完全就跟一个普通商人没什么两样啊!这怎么做的了土霸王,煞气在哪里?镇得住场子吗?看这样子满身的肥肉,给一把马刀都不一定挥的起来呢,威慑力在哪里?

她正心念电转,忽然觉得脸上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她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头,轻巧的顺着眼光的来处看去,却只捕捉到了二楼阳台上的一片衣角。

有人在偷看?

她轻轻“哼”了一声,嘴上却已经有场面话冒了出来,脚下也已经跟着成王一块儿往里走了。

这两人当下你来我往,成王假惺惺的先是怀念了一下旧情,先是说“我小时候还抱过侄女你,那时候你还是个胖娃娃呢,一晃眼都这么大了”,然后又表了一下对皇室的忠心,感慨“陛下下野的事情我也是心中凄恻,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起这事儿就夜夜垂泪,难以入眠”,其实看他的身材就谁都知道这全是谎话了,不过瞿凝自然不会揭穿他,大家说说笑笑也就过了。

眼看着寒暄的差不多,成王终于试探着开了口问了问他们的夫妻感情状况,当然是摆出了长辈关心后辈的姿态。

瞿凝只是笑着打太极---三从四德这时候可好用的很,因为她在宫中都受了这么多年孔孟教育,所以如今既然嫁了,那么事事遵从少帅的意思做,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了。

这种鬼话,成王显然的不信,不过瞿凝这时候咬死了不松口,扮傻弄痴,反正一脸“我是小白”我今儿个不过是来探望长辈别的什么意思也没有的表情,成王被她的鬼话连篇弄的十分无奈,当下完全由着她东拉西扯,主导了话题,最后一直被她绕晕了还是没整明白,她和少帅之间,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这点,是黎昊亮要托他探问的,眼看着却要叫那人失望了。

最后成王终于有些不耐烦再绕圈子了,开口劝道:“沈阳民风彪悍,不比内地。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本身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血溅五步的事情也不少,少帅当日在关兴楼事情是做的痛快了,但这样一来,那些人当时是怕了,可之后说起来,恨他的,想报复的,却都蠢蠢欲动。”他说着看了一眼瞿凝,瞧着她这会儿终于肃容凝神静听,以为她是怕了,他这才道,“我这老脸,总算在沈阳官绅里头还有几分薄面,要是少帅有意和解,说不得老夫就做个和事老,到时候给大家居中说和一二,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美哉个头!

瞿凝的脸上几乎是瞬间就黑了:先且别说她只会做唐少帅的狗腿而不是拖他的后腿,就算她有这个心思,她也做不了少帅的主啊!

那一天关兴楼的事情,唐少帅已经下了狠手,他既然做了黑脸,那在他觉得修理那些家伙的火候足够之前,她这个做夫人的说什么和解,不就是在背后插自己男人一刀,把唐少帅的面皮扒下来放在地上给人踩?

哪有给外人脸,却不给自己夫君脸的道理?他的脸面,不也就是她的脸面么?

瞿凝面色唰的就黑了,原本笑嘻嘻的,只眼看着瞬间就没了个笑模样,耷拉了眼皮不满的将手里的茶盏一搁,动作之间几乎是说变脸就变脸,端起了架子来:“王叔您这是开侄女儿玩笑吧?咱们既然是自家人,论亲疏远近,您不站在自家人一边儿,却倒是站在外人那边儿来劝我们少帅让一步?侄女儿实在是太失望了,”说着说着就拿出帕子来嘤嘤嘤嘤擦眼泪,一副伤心的不行的表情,“侄女儿还指望王叔您给主持公道,给我和夫君撑腰呢,您这么说指责我们少帅,这话实在太让我伤心了……”

“……”不妨她说哭就哭,成王张口结舌,脸上的表情大概一个字可以概括:囧。

眼看着成王对她完全招架不住,只有抵挡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原本隐在暗处看情况的黎昊亮心里就有了数,沉吟片刻,就顺着暗道先去了门口。

***

瞿凝今天来见成王,一则是想探一探这个地头蛇的底细,二则她清楚对方现如今在沈阳的地位,知道他的消息定必灵通,便想试探一下当地士绅对少帅的看法和态度,三则,却是想要见一见传说中很受宠的日本姬妾,亲眼看一看“这亲近日本”的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她今儿个来成王府,前两项是达成的不错,至于第三项,成王也的确是如她所愿的,介绍了他的女儿,孙女儿,还有和年轻貌美的小妾们给她认识,但莺莺燕燕云集,香味熏人的叫人头晕目眩,她应付的眼花缭乱,却没找到她最想见的那对日本姐妹花。

瞿凝纳闷在心,心里存下了疑惑,这出门的时候便忽然心中起意,要车子到大门门口去等她,说自己想散步走到门口去,成王府的管家对此面有难色,瞿凝就笑着解释了两句:“府中移步换景,各有珍奇,既然难得一来,那我就想趁此机会看一看,难道这么简单的事儿,还要我问过王叔么?”

这话倒也不错。想起这位少夫人方才可是闹得王爷都头疼不已,该撒泼撒泼该闹腾闹腾,该端着又能端着,这姑奶奶他可惹不起,管家哪敢说一句不行,立时恭恭敬敬的问她要不要找个下人陪着一路走出去,免得迷了路。

瞿凝眼珠子转了一转,看了一眼那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微微一笑,点头应下了。

没一停那管家就神色古怪的领来了一位穿着深色短褂,个头很高挑,身材也魁梧的男人,对瞿凝说道:“少夫人,就让这位王爷的长随送您出去吧。”

这男人的身材一看就是个干粗活的,那一身的腱子肉虬结的简直能亮瞎人的眼睛,这块头瞧着就感觉能打能扛,倒是叫人很有安全感的样子,瞿凝就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多说。

她沉默着动了身,一路慢悠悠的散步一般的闲晃,在这里停一歇在那里多看一眼,那长随倒也精乖,跟在她身后,时不时为她指点一下景物的来处,这园中,果然是每一块石头,每一株树木,甚至每一株花草都有故事可说道的啊。

瞿凝偶尔点个头“嗯”两声,两人左饶右绕在这座大园子里头走了好一停,瞿凝忽然在一处小桥上驻足不动了,回头看了一眼那正垂手躬身肃立的男子,她微微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个一般人会觉得很有亲和力,但看在这人眼里,像是狐狸一般奸诈的笑容:“……我猜猜,长随先生,您该不会,正好这么巧的,姓黎吧?”

“……”那人登时露出了少许惊容,旋即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少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瞿凝打了个哈哈。

原因很简单,先前她和成王对话,在你来我往的刻意试探里头,她已经察觉到了,成王并不是那种对全局掌握的很好的上位者。

至于他的野心,也不如很多政客,最少是绝对不如唐大帅那样旺盛蓬勃,所以在他今日那些试探话语的背后,必然还有旁人的影子。

不过以成王的身份,别人只能借力影响,却不能使唤他,是以这么一算,也就只有和他亲近的,关系密切的人,才能有这种影响他行为的能力。

再加上她先前感觉到了被人偷窥,这么一来,算一算她得到的成王的信息,这个忽然冒出来要送她一程的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心力,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愧对盛情”?所以瞿凝才会特意要求漫步花园,也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瞿凝看着对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出口反问道:“你既然想单独与我一晤,那么就必有所图。我有的东西不多,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言。”她顿了一顿,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过我想,黎先生不能从成王这里得到,却想从我身上获得的东西,我大抵还是拿得出来的。”

她最后一句话,实在说的意味深长。黎昊亮很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脸色数变,最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女人实在太聪明,一句话就切中了他的内心。

他是以煤矿业发家,能娶到成王的庶女,在外人看来,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这让他一下子从上不得台面的狗肉,变成了至少能入眼的猪肉。可说到底,在很多世代的贵族心里,他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

娶妻之后,他的身份上的确是上了一个台阶,但那女人既不漂亮也不温柔,他勉力容忍,也不过只是为了她的身份而已。包括他在成王面前小意奉承,看似简单,但总不是长久之道。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却是娶妻和他手里的那些煤矿工人给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