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2)

在座的大部分都有经历过战乱,很多人年轻的时候是苦出身的。

就算是一直被呵护着的,也大多数尝过姨太太的苦头。

有些女人手上,甚至和照片里的“旧爱”一样,有着厚厚的老茧,那是她们年轻时候劳作和努力的证明。但有这些,非但没有因此而得到丈夫的另眼相看,相反的,她们的男人,也更爱那些妖妖娆娆的,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小妖精。

谁人无恨?

此时诸人感同身受,自不必赘言。

再往下看去,立时有人击节喊了一声“好”,声音虽轻,但如水落油中,立时溅起一片波澜---贵妇们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大部分人都显得十分感慨。

“这报纸还做的真有点儿意思,瞧,扒皮新欢,这种事儿,怕是瞒着外头的爷们的吧?”

她们在说的,正是照片底下的报道部分。

金允珠嘴角微微一翘:这篇报道,正是她亲自找人去查最后炮制出来的。虽说最初是瞿凝的主意,但她也是这满场赞叹讨论的首功之一啊。

就像瞿凝对她说过的那样,一份报纸要做起来,执笔人本身,不能有太鲜明的立场。

报道要公允,但真正的公允,其实是并不存在的。或者不如说,只要文章是人写的,就自有三观立场和偏向。

但所谓的立场,真正应该被展现的方式,并不该是直接的白描,而重要的,是笔者用什么样的角度去报道真相,以及到底要把真相深挖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她过去,一直汲汲营营的大声鼓吹民主共和,但越是直接的灌输,却越是叫读者不耐烦。越是反复的号召“女权”,却反而叫人怀疑她的用心,到最后,她写出来的东西只能坐冷板凳,若不是靠唐少帅他们的独家专访翻了身,她几乎都已经要心灰意冷。但现如今看着这篇报道如此成功,这不单单是她事业的巅峰,也同样照亮了她未来的方向。

照片底下,首先是一篇叙述性的文字,将两位女人的身份,她们和云师长的关系一一讲述的清楚明白,这篇豆腐干,只是陈述性的语句,十分简单。

但再往下,就是两篇如同照片一样对立鲜明比对:新欢的十年对比旧爱的十年。

当旧爱在侍奉公婆,在朝廷军队的围剿当中带着公公婆婆逃难躲避的时候,新欢在做什么呢?

采访并不只是对新欢一个人的,写出来的,也并不只是她温柔的陈述“我和云师长是真心相爱的”这样的对话访谈。除此之外,花了更多篇幅的,还有记者对她的同学,对她旧日的好友,对她的老师,对她的姐妹的采访。

“林家家道中落?怎么可能?她上学的时候,出手很阔绰啊!何况能上我们南阳女学,怎么也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啊!”这是林新欢同学的诧异回答。

她的父母逃避采访,住着的是林荫道的高级小洋楼,据说一幢就要上万大洋。而她们刚刚上京的时候,别说是住林荫道了,身无长物,忍不住叫人思考,这买房子甚至雇佣人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至于老师,几乎都要不记得这个人了。只是当记者拿出她抚着小腹笑得一脸幸福样子的照片,老师这才勉强认出了她的脸,脸色立时变得不好看了:“她那时候在我们女校念书的时候就十分桀骜不驯,不喜欢守礼,倒是常常和那些外校的男孩子来往,甚至查寝的时候,还经常不在学校里。”老师叹了一口气,“倒是经常打扮的十分漂亮,说名字我还真记不清啦,我只对她那张脸有印象罢了。”

有些夫人看到这里就开始幸灾乐祸了:“瞧瞧这新欢,花了大价钱读女校,但连老师都不记得她,只晓得她一天到晚往外跑,这会儿竟然还说是真爱?肚子里的种都不知道是不是那姓云的呢!”

再往下看,有些人愈发口气尖酸起来:“上万的小洋楼,咱们家里都四代同堂住着四合院老宅子呢,这么个贱婢,居然这么大手大脚?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气!对了,上个月说他们军官的月薪是多少来着?耿夫人你们家老耿不是据说财政都是你管着的么,你跟咱们说说,多少钱?”

耿夫人笑眯眯的,这是位有着微胖圆脸的女人,乍眼一看十分富态,气色很好,显然生活是十分愉快的。

她笑着扳了扳手指头,眼底却有精芒一闪而过:“咱们家老耿可要差了师长半个等级呢,怕是薪水也要差上不少的,不过他这个人,素来不会那些什么捞外快吃空饷之类的,上个月啊,只给了我一百多银元,唉,真是入不敷出啊。”凭什么那姓云的就压着她们家老耿一头?战绩不突出,能力不显著,没有拿得出手的才干,凭着裙带关系上位,偏生还占着那么一个肥差,有事没事还训斥两句不懂得团结下属,现在眼看着云师长要栽了,她为什么不落井下石?何况,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罢了。

“一百多你们四口人也尽够了,咱们唐家军的军官待遇,已经是几家私军里头出了名的高了,这都要感谢唐少帅体恤才是,”旁边有相熟的夫人笑道,瞧着报纸上的女人眨了眨眼,“不过上万……呵呵。”

谁心里都自有一本帐。

偏生这头版还煞有介事的把那位林新欢身上的每一件“装备”都给细细分开了扒皮:哪一件衣服是哪一家哪一位师傅的手工,多少多少钱,哪一件首饰是哪家银楼的作品,又价值多少,这么一细扒,简直是一目了然,一看之下,这才触目惊心呢!那位新欢,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简直就是穿金戴银将家当披在身上招摇过市叫着“快来抢劫我”的土豪啊!

得,这头版的“豪门揭秘”,简直都可以交给军法处当证据使了!

有些夫人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金允珠,这正微微笑得格外和气温柔的女人,怎么也看不出来,竟然有这样毒的手段,这样狠的心肠。厉害啊。

金允珠要是知道她们的想法,肯定要大叫冤枉了,这事儿,她不过是个执行者,要说出谋划策,还真轮不到她头上。那不都是……那幕后主使少夫人的意思么!

瞿凝这时候适时的开了口:“各位,报纸都已经给了诸位了,它没长脚,不会跑,什么时候回去细细看都可以,今日我们聚在一起,却是为了欢宴。大家还是要尽情享受才行,可别辜负了我们家小姐们和我的一番招待哦!”她笑了笑,伸手朝向了这时候被灯光点亮的舞台方向,“为了这一曲,我们家三妹妹可是已经准备了好多天了呢,今儿个她要演奏的,是一曲梁祝。”

“用钢琴演奏梁祝?”底下有夫人已经看明白了台上的乐器,有些惊诧的出了声。

瞿凝笑了一笑---梁祝本来是中国古曲,但在后世,随处能听到的,却偏偏是钢琴演奏的版本,真正将这首中国名曲发扬光大乃至美名远扬的,却是像理查德克莱德曼这样的外国钢琴演奏家。

其实这首曲子的改编并不是这么难,所以这一世,唐钥在听了她哼出来的旋律之后,在精心准备了很多天以后,准备用作表演的,就正是这首曲子!

☆、第52章咬钩(4)

瞿凝带着欣赏感慨之意的目光,自打唐钥沉稳的走上台,将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之后,就专注的投射在这个女孩子单薄纤弱的身体上。

四周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唐钥的演奏,目光灼灼,让人很有压力感。但还好,在这种情况底下,唐钥一点也没有怯场,相反的,明亮的好像连一丝躲藏余地都没有的灯光底下,唐钥淡着脸朝着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轻轻鞠了一躬,缓缓做到钢琴面前,凝息屏气一刻,忽然将手指如雨燕一般的轻盈朝着琴键上落下,在突然拉开的梁祝情景之中,开始了她这一曲的演奏。

“果然是把我们都当成大冬瓜了么……”看着她毫无一丝颤抖的手指,瞿凝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心里有些感慨唐钥的乖巧和聪慧,放下了心。下一秒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纯粹的享受着唐钥此时赋予她们在场所有人的听觉盛宴:上一秒的琴声还柔和如清风拂面,下一秒却又变得如急雨落入玉盘,梁祝古曲当中的一幕幕相知相识相遇,再到相恋相守又被迫分开的一幕幕,好像通过这一曲琴声清晰的展现在了眼前。

唐钥今日毫无疑问的是超水平发挥了。

乐器的演奏,最重要的不单单是技巧,更重要的,是情感的传递。

在某些同样精通钢琴演奏的外国使节夫人们眼中,唐钥今天的演奏,指法技巧或许还称不上出类拔萃,但难得的,是那种特别明晰的画面感,和她琴声里叫人唏嘘感叹的那一种情怀。

待唐钥一曲奏毕,轻轻闭着眼睛坐在琴凳上的时候,底下的掌声,旋即就极其热烈又持续长久的响了起来,倒叫唐钥下一秒有些惊惶的睁大了眼。

小姐们拢上去夸她,夫人们则是聚在瞿凝身边,笑眯眯的说着其实毫无逻辑的夸奖的话:“少夫人调.教人倒是真有一手,三小姐今天的表演,真是让我们开了眼界啊。”

瞿凝只是微微一笑,手指轻轻一招,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

这一幕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当琴声淡去,厅中只剩下余音袅袅,那么就是时候开始下一幕了。

听到她的暗号,早已经候在了门口的,一众穿着素白色长裙,盘着发髻,袅袅婷婷的侍女们,每人手里捧了一只瓷器,顺着边门一个一个的进来,在厅中排成了左右两列。

她们的衣衫毫无疑问是经过了特殊的设计,素白色的料子上绣着的是岁寒三友,但裙子的款式却又是带一点西洋式的曳地设计,但偏偏这样算得上罕见乃至标新立异的装扮,配着她们手里的青花瓷器,有种罕见的相得益彰---美人的肌肤如玉,衬得瓷器的胎质格外的细腻洁白,芊芊素手拢着瓷器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神秘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