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又想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纠葛。
——皇亲国戚,总归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亲家。
可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若他的女儿在辅国公府受了委屈,届时就算是褪了头顶乌纱帽也在所不惜。
拳头松了又紧,司礼监总管唱礼完毕,奚广平遣人送了银钱打赏,浩浩汤汤的礼生排列离去。
大门阖上,隔绝了外头喧嚣。
满园的礼箱架撵堆积,和这清贫的奚府格格不入。
奚蕊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多贵重物件,她以为聘礼这种东西应当和前几位姐姐差不多。
可今日一见,她终于明白何谓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蕊蕊,你随为父来。”奚广平睨了眼她,随即负手走向书房。
上一次爹爹的震怒还历历在目,被突然叫到奚蕊有些惴惴不安,她咬唇搅着手帕最终迈动步子跟了上去。
......
预料中的斥责没有发生,奚广平背对着她从书架后方的暗格取出了一只木匣。
啪的一声木匣打开,入目所见是一对翡玉耳饰。
色泽透亮,纹理清晰,饶是奚蕊并不懂玉也知晓这绝非凡物。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予你添置嫁妆。”奚广平垂眸看着木匣,眼底柔软了许多。
“和你头上的玉簪属于同一块翡玉打磨。”
奚蕊愣住,下意识伸手覆上发髻上的玉簪。
“辅国公府不比寻常人家,你若嫁去定要收敛着你那顽劣的性子,好好服侍公爷,婚后见着可人纳些自己觉得好相处的妾室也好,莫要惹他不快。”
奚蕊抿唇,目光盯着桌角,半响不语。
奚广平继续叹:“一品诰命乃京都贵妇表率,蕊蕊你年纪尚小,不服者甚多,尽量温婉贤淑些,莫要和在娘家这般性子跳脱,早些为公爷添个一儿半女......”
奚蕊听着这些话觉得心中酸涩更甚,她早早就不想成婚便是害怕这些无止境的攀比与伪装。
她何尝不知男子皆爱品行贤良的女子,奚蕊自知不是那类女子索性不去祸害人家。
可现在却由不得她选。
“我知道了。”她垂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踌躇嗫喏,“爹爹......我可以在成婚之前去丹阳县看望一次外祖母吗?”
以前都是母亲带她去,后来母亲逝世也便没了人带她,今后若是嫁了人,能去的机会十分渺茫。
奚广平默了默,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模样心下无奈,待嫁女子是万不可再抛头露面的。
可一想到她那不省心的样子......
与其让她留在京都又被人抓住小辫子不放的风险,不若让她去待上两月,想来这段时间宫里不会召见于她。
于是他轻轻点头:“去吧......代为父向你外祖母问好。”
......
这一番对话彻底破坏了奚蕊还算好的心情,她心乱如麻,对此次成亲的恐惧更甚。
“小姐,您不要愁眉苦脸的啦,您看今日辅国公这聘礼排场,饶是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迎侧妃也是没有的呢!”阿绫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宽慰,却突然被文茵敲了个暴栗。
“那是侧妃,我们小姐嫁去便是正妻,一品诰命,这能比吗!”文茵横了她一眼。
阿绫哼哼唧唧踢了她一脚。
奚蕊撑着下巴看着二人打闹眼底无光:“辅国公府再有钱有什么用?届时他一个不开心扔我休书一封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她在娘家尚有爹爹奶奶包容。
可出嫁后她面对的可是那个能食生肉,直捣匈奴王庭的冷血公爷!
这样想着,她更蔫蔫儿了。
“呸呸呸!!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赶紧漱漱口!”说着阿绫递过一杯茶。
“......”
文茵无语地推开阿绫给奚蕊揉肩:“我们家小姐这般闭月羞花,国色天香,祁公爷见了定是会十分怜惜,再者小姐是陛下亲封一品诰命,公爷就算不看老爷的面子,难道陛下的旨意也不遵了吗?”
闻言奚蕊眨眨眼,摆弄着手指若有所思。
“一品诰命,也是一品?”
前几日被赐婚一事冲昏了头脑,倒是没怎么在意圣旨后半段的册封。
“那是自然,我们小姐......”
她们还在絮絮叨叨着,奚蕊却想到了很多年前父亲的同僚携夫人登门拜访,她虽年幼却也约莫听了个大概。
若没记错那位夫人是从四品诰命,那官员还同爹爹抱怨京官俸禄微薄,饶是两人月俸也不足够支撑一大家子开销。
所以......
诰命虽无实权,可也是有俸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