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倚在她怀里,笑了。
当年腊月,蕙心平安诞下一女,小姑娘足有四斤多重,生来圆嘟嘟的小胳膊小腿,养了没两日就有一身细嫩皮肉,随她阿娘的水润杏眸,可爱讨喜极了。
文夫人恨不得就长在王府里,每日心心念念的都是小外孙女,但有外孙女能常常看到,她又忍不住挂念起了离了身边二年的小孙女。
这日入寝前,她与文老爷念叨:“这一转眼,老大媳妇带着安姐儿也去了两年多快三年了,咱们安姐儿转年就五岁了,偏生他们一直没得空能回来一趟,我这心里啊还真是想念安姐儿得紧。”
文老爷叹了一声,拍了拍文夫人:“我又何尝不想他们呢?如今算来,咱们澜娘嫁去京中,也快有三年了。这些年虽有书信回来,可一直未曾见面,也不能亲眼看看她在赵家过得怎样了。”
文夫人默然许久,约是外头敲了入更的梆子,二人便吹灯睡下了。
次日京中送来的节礼送到,不想随着来的三封信中竟有两桩叫文夫人欢喜得连如何言语都不知了的喜讯。
一是时隔四年,云幼卿再度有孕;二是嫁入赵家三年,澜心终于开怀。
这两桩都是文夫人相隔千里也心心念念挂怀不放心的事情,如今得了这两封信,心里提着多年的石头回了肚子里,半晌喜得没有言语。
徐姨娘在旁瞧了信上的字,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双喜临门啊,瞧太太喜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第一百一十八回“多一个人跟着去,她……
文夫人被徐姨娘这样一点,才笑出了声来,好一会才道:“好事,好事,双喜临门,是大好事。快传我的话,咱们府里上上下下,这个月的月钱都多赏一倍!”
她屋里的妈妈喜气洋洋地应下,梅姨娘几人也纷纷向文夫人道贺,再有屋内的婢仆丫头们,文夫人少也说了数十声“同喜”,然后连忙吩咐人去叫文老爷快些回家。
锦心本不在前头,她这几日染了风寒,倒不严重,只是轻微地有些咳嗽,闫老都没给她开汤药,只叫她拿疏风散寒丸一日两粒吃上三日,实在算不得什么重症,却把家里人给吓了一跳,这几日也不许她出屋子,让她就在院里养着。
华心来前她正坐在炕上整理园子上新送来的梅花,年节下了,庄子上送了不少山货粮产出来,品竹一如往年一般送来许多园内的梅花,马车里铺了厚毡子小心翼翼送来的,足够锦心把府里的人送上一圈儿然后再留下一堆来自己赏玩。
这些梅花多是含苞欲放的,锦心只拣最喜欢的拿着剪刀自己慢慢修剪,婄云从库里搬出由大到小一套四件梅子青色冰裂纹的梅瓶来洗净备好,屋里点了一炉香,香气极淡、极清、极甜,是选用春日牡丹蕊、夏日荷花蕊、秋日的金桂花与柚皮橘皮等几样果皮调而成的,只添了少量的沉檀香,比起常用的香料,香料气并不算很浓,燃起后甫一嗅闻,最先感受到的便是清新绵甜的花果香,极为雅清。
冬日里这样的香料闻起来不大爱出挑,但火燥气不旺,也不会干燥难闻,尤其南地潮湿,燃起这一炉香料,香气沁人心脾,极令人舒心。
这算是锦心今年的得意之作了,才制出来没两日,是锦心的新欢,这一二日屋里都是这香。
华心甫一进屋来,便觉自己仿佛被清雅绵逸的香气团团包裹住了,不说扑面而来,却自有一份清逸幽香。
她眉目微舒,先夸了一句:“这香味儿真好。”才道:“今儿咱们家可有两个好消息,太太喜得都说不出话了。”
她故作神秘,道:“阿姐你想先知道哪个?”
“你连个选项都没有,我怎么知道先知道哪个?”锦心扬眉看她一眼,缓缓将手中修剪好的梅枝插入瓶中,华心这神秘没买成,叹了口气,瘪着嘴看她。
“好了!”锦心无奈地道:“说吧,什么好事?不要故意卖关子了。我新制的香丸,与你两丸。”
华心这才美滋滋地道:“今儿京中年礼到了,随来的还有几处的信件,太太先看了大哥哥家和二姐家的,却知大嫂子和二姐姐都有了身孕,一下喜得不行,我连忙就来给阿姐你报信来了。”
她知道锦心与云幼卿并澜心一贯极好,这会捧着脸看她,果见锦心笑了起来,却没有惊讶。
她叹道:“阿姐你怎么不惊讶呢?”
“阿嫂与二姐都在壮年,她们有喜了我有什么好惊讶的?”锦心一笑,华心这关子没卖成,也未如愿见到锦心惊讶的模样,有些失望,在锦心这吃了两口点心,姐俩正说着话的,周姨娘身边的一个妈妈走了进来,对华心道:“姐儿,姨奶奶喊你过去呢,有事儿找你。”
华心“诶”了一声应下,连忙起身去了,走前不忘对锦心道:“阿姐答应我的香丸不要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锦心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且去,我嘱人送你院里去。”
华心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华心前脚离去,锦心招来小安,吩咐道:“这些花按瓶送到各个院里,按人头送,你们几个分一分,五姑娘那儿你去,把我新制的香丸给华心带去,并叮嘱她屋里的人,这香丸随身带着也好闻,更免去些火气。”
小安应了是,不多时几个丫头进来,将屋里的各色梅瓶都拿去了,独留下锦心身边的那一套四只,锦心先拣一只最大的嘱咐婄云放到书房里去,然后才将剩下的三瓶花慢悠悠在屋里都布置了位置。
婄云回来时锦心正立在北窗前望着后院的景致出神,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只随口问道:“那边有消息吗?”
“还是前日那封信,最新的消息尚未递来,但可知贺主子一切平安。”婄云软声道:“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如今这不过是小场面,您不必为贺主子担忧。”
锦心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我并不是担忧阿旭,我是在想,若是进展顺利的,明年春末夏初,他们便能班师回朝了吧?”
婄云笑了,“从夏狄到京中,路途遥远,天南海北的,哪儿那么快啊。何况战事嘛,总要打得似模似样的,再快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啊?如今来的信只说战局正好,要完事儿怎么也得来年了,再算上战后布置、回京的路程,怎么也得夏日里,没准得到秋天呢。”
锦心仰头望着天边向西的方向出神,半晌没言语。
婄云便立在她身后,也不言语。锦心一贯不喜屋内众人侍立等候吩咐,自绣巧出嫁了,多半时候屋里都只留婄云一个,偶尔小安、麦芽她们在外间侍候,多半人都在下房里烤火针线,随时听候吩咐。
这会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都不言声,屋里便静悄悄,好半晌,锦心才道:“给大嫂和二姐的礼都备下了?”
婄云应道:“备下了,早就点齐了,我再取来给您瞧瞧?”
“不必了,你做事,我放心。”锦心扭头看她,笑了,“小五还指望着能叫我吃上一惊的,可怎知我知道的比家里的人都早。”
婄云笑了,“飞鸽传书来的,能不比随年礼行船来得快吗?”
锦心掐着手指算了算,言语中有几分期待:“算来,二姐如今腹中应该就是敏儿了吧?那孩子这辈子也定要如安姐儿一般,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婄云道:“您嘱咐的平安锁也得了,如给润小姐和元小姐的一般的样式,用那块油青的翡翠料,那翠颜色极好,水头也好,嵌在赤金上颜色好看极了。”
说着,她自袖中取出一个荷包来给锦心瞧,锦心从中取出平安锁,果如婄云所言,翠色浓郁、清润通透,翠的品质是上上等的,做工也好,嵌着一圈明珠点缀,捧在手上润泽生辉,如意锁边錾的如意云纹,反面是仙鹤衔灵芝,寓意极好。
婄云又道:“预备给大爷家小的的料子我也都送去了,年前就能得了。”
锦心点了点头,将平安锁交给她,嘱咐小心收好,才道:“元儿的大名可定下了?”
元儿是蕙心与谢霄的长女,出生来就是个康健娃娃,是太妃与谢霄的心头肉,如今刚刚满月,看谢霄那样子,他是让元姐儿爬到他头上都乐意!
倒是蕙心有些遗憾不是个哥儿,嫁入王府数年,内宅中只她一人,她心中自然也有压力,更有些隐隐的不安。不过一来自己的骨肉当然是疼的,二来见太妃并无芥蒂,对元姐儿十分疼爱,甚至为了孙女留在王府里舍不得离去,她就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