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1 / 2)

天玑阁的人探到她逃往师夷,可惜后来锦心的身体日渐愈下,于内治朝局上耗费得精力更多,对外的情报分析就干脆转到常年与别国对垒的贺时年那边了。

再后来……锦心也没有那个精神头盘算那些事了,边境上的事贺时年比她熟悉,天玑阁中荀平也不是无能之辈,她仅有的能抽出的几分心思,都用在朝内为继承人也为那些年的故友们铺路上了。

人说鸟尽弓藏,她想保住那些良弓,也得保证后来者的政权稳固,无论是铺垫后路还是拿捏人心,都耗费了她太多精神。

今日听婄云这么说,她到底反应过来——那位忽耶夫人既然以夏狄的名义与师夷联手,八成是打算借师夷的力在夏狄王庭内扶持起一个傀儡来。

而她一死,师夷计谋若是得逞,有大宁之力,事情就更好办了。

可惜……萧嘉煦不是傻子,贺时年也不是傻子,他们的算盘打得响,算计得可不算精啊。

这世上,不是每一位中原君主,都如瑨朝那兄弟父子仨那么好算计的。

虽然如果按照血缘关系算下来,方太后名义上的“夫君”是贺时年的父亲,实际上的“夫君”是贺时年的小叔,而瑨朝的末代傀儡皇帝,则是贺时年名义上的弟弟,血缘上的堂弟。

有好些年未曾听到这些故人名讳了,锦心一时想得深了,还有几分对萧嘉煦的嘲笑——那家伙自认有经天纬地之能,结果还不是摁死了小的没摁死老的,让人硬是从他手里逃了。

在对敌幸灾乐祸这件事上,锦心从不吝啬自己的心神。

还有什么比老对手吃瘪更能让她高兴的事吗?

至于所谓的诅咒……锦心还真不在意。

想诅咒她的人多了,她受过的诅咒也多了,还是那句话,当年方氏太后召集天下术士使尽百般手段诅咒她与贺时年,最终她与贺时年还不是灭了瑨朝入了皇城安安稳稳地站到了太极殿的丹陛之上。

若是诅咒真能杀人,当年“谋大逆”的时候她就亲自上阵撸袖子带人扎小人,何必还要流那么多血,死那么多人。

婄云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全然没将巫蛊诅咒之事往心里去,心中一苦——当年初见天玑阁奏报,他们也只是恼怒师夷人与方、赵、谢三人胆大包天,竟敢暗中诅咒主子,并未想过主子的死与那诅咒有何缘故。

宫内医术高超的太医成群、天下名医受皇榜所召多数入宫为主子诊治,哪怕不说这些,贺主子与她也都是精于医道之人,尤其她守在主子身边多年,怎会不知主子的身体是因为心力枯竭气血有伤一步步走到末路的。

但今生,看着主子的症候如此,她不由想到当年师夷巫师与那位忽耶夫人对主子的诅咒中有一句“伤魂魄耗精神百灵天神役其魂灵”。

按说锦心这种精神恍惚不宁的症状前世也出现过,故而她一开始并不着急,因为用药是能够缓解的,可如今,前世的方子她都悉数拿出来用过,也调换过两个她觉着应该有效的方子,闫老更是倾尽毕生所学,怎么就……无甚效验呢。

这种情况,容不得她不多想。

婄云凝视着锦心,锦心这一年来消瘦得厉害,下巴尖尖的一直没补回来,她想了许多法子也无甚用处,这会笑起来,倒是显得精神了些。

天命,天命。

婄云默念着这两个字,他们这群人,都不曾信奉过天命,君权神授,不信天命才敢轰轰烈烈扛起推翻旧朝的大旗。

但此时,她希望这世上真有天命。

乘风道长说她眼前人得天命眷顾,步云大师说主子能够平安化吉。

最好如此。

锦心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婄云了,她也隐约明白婄云如今对巫蛊之事反应如此剧烈的原因。

就想有时候,她也觉着她这精神恍惚得不寻常,或者说她这辈子就不寻常。

贺时年、婄云等人重生归来都是清清醒醒的,唯有她,这记忆需要一点点地想起,断断续续的,一旦想起得多些还要付出代价。

就她今日对于当年大宁建国之后那些事的记忆,都是她用被迫卧床换来的。

想到这些年灌下去的安神养心汤,锦心心中颇为愤懑不平。

他们这一个个记忆齐全清清楚楚的,唯她一开始浑然懵懂后来记忆也是吧啦卡机,三岁第一场梦就是下马威猛到自己死了,这是什么道理嘛?

真是气煞我也。

而且直到如今,她前生的记忆也尚未得到的完全,反而是身体添上了略耗心神便精神疲惫恍惚无力的症状。

这其中若说都是身体的缘故,她是不信的。

闫老与婄云的医术是什么水平她心里清楚,这两位加起来,恐怕宫中的御医也不敢自称比肩,但这两位直到如今都没能把她这个病症辩证清楚,只能让她避免耗费心力安心养神,这合理吗?

锦心指尖捏着那只冰裂纹的青瓷盏子转了转,茶水荡起水波,却没溅出一滴。

而且她这些年也不是吃白饭的,虽然身体虚弱,却也不是半分没练过。

好的内功心法能够滋养五脏六腑,她前生曾以此续命,今生练来,多年不好不坏没好转也没恶化过的病症仍旧不好不坏,半分变化没有,这其中说没有问题谁信啊。

锦心眼帘微垂,轻嗤了一声。

她幽幽与婄云道:“你说这天命,究竟要我如何呢?”

婄云寻来一件披风替她披在身上,握着她的手郑重沉声道:“无论生死,奴婢都追随于您。”

“咱们一起,长命百岁。”锦心转头抬眸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左右如今,咱们也没什么法子了。就信乘风一回,也让我再信步云一回。”

云幼卿那边最终还是牵扯到了云家,与文家这边倒是无大干系,文夫人沉了两日脸,与文老爷乘车,亲自登了姑苏云家的门。

然后的事就不为文家内宅所知了,只是未心私底下与锦心提了一嘴,说云家当家人也就是云幼卿的父亲主张分了家,不顾云家老太太的压力将几个兄弟都分了出去,其中云家四房分到的家产不过寥寥,现下云四老爷已携妾室并几位子女离开故土北上。

云家四房一位已经出了阁、在闺中时与云幼卿颇有些龃龉积怨的庶女如今在夫家的家庙中思过清修。

而云家四太太病重,并未随着丈夫北上,而是到云家家庙中静养,膝下那个小云幼卿四岁尚未出阁的女儿也跟随到家庙中去,听闻一心向佛,如今在母亲病榻前伺候,也已半身入了空门,带发修行。

云幼卿被无辜诅咒之事算是尘埃落定有了结果,文从翰属实是后怕了几日,他没想到自己都快当爹了还做了回蓝颜祸水,因为一时心善搭救而险些害了妻子。

世上女子,可怕如斯。

也因此,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云幼卿要为他纳妾的提议,与文夫人、云幼卿分别长谈过,此后他与云幼卿一生厮守房中未纳二色,而文夫人伺候也从未表达过不满或是试图插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