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主子想冬日里吃一口梨,哪里要这么困难啊。
为了给文主子送一口梨,化妆蹲街上演了三天卖梨小商贩的荀平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
马上就要成婚了,寄月的正被白勤关着加急做针线,这是要嫁过去之后孝敬公婆的,因为寄月本人刺绣收益不佳,从紧急加训到如今加急刺绣,几个月过去了,还有个荷包没有收尾。
徐姨娘也再四叮嘱锦心与文从林不许去打扰表姐,但眼见婚期将近,这日锦心还是没忍住,天色擦黑之后,仗着自己一个屋睡,披上黑色的大斗篷,在婄云绣巧一左一右的护法下悄咪咪溜到寄月屋子的后窗根下。
手指头屈起在窗棂上三长一短敲了两回,窗户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拉开了,寄月探着脑袋,眼睛亮晶晶惊喜地看着她:“小坏蛋总算想起我来了?”
“蒸梨子,寄月姐姐润润嗓子。”锦心踮着脚,艰难地把婄云提着的小食盒隔着窗子递给寄月,小声道:“我阿娘她们这几日忙着操办宴席,说明日就是你在家的最后一日了,要办席面招待亲友,还说你忙着绣东西,不许我来打扰。”
寄月苦着脸道:“可不是么,这世上怎么有刺绣那么烦人的东西,我练刀的时候都没伤过手,你看现在,我指头都快被戳成筛子了!”
她把食盒接过放在一边桌上,把手指头伸给锦心看,锦心心疼极了,道:“等你以后多赚钱,养几个绣娘,就不用自己做针线了。或者你培养培养姐夫……”
我觉着姐夫好像比你有天分,而且唬外人更容易。左右东西是拿出去了,谁知道究竟是寄月绣的,还是云景绣的?
寄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二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婄云一直与绣巧安静地站在一边,直到一阵风起,上前来道:“姑娘,起风了,您不能在这站着了。”
即便如今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锦心与寄月还是依依不舍的,她们也不知是为什么,有时候有些情绪就是来的莫名其妙。
锦心最后道:“阿姐,我希望你以后开开心心、快快活活的,只要你平安,你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寄月噗嗤一下,笑了,揉揉锦心的小脑袋,“好,阿姐记下了。”
她眨眨眼莫名酸涩的眼,故意硬声道:“快回屋去,受了风寒可不是玩的,还想不想看我穿嫁衣了?”
锦心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寄月对上她的目光,总感觉她好像活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在看胡闹的孩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胡闹的明明是锦心!
寄月道:“快回屋里去,喝一碗热热的姜汤,婄云绣巧你们两个也和她胡闹!”
“我想你了嘛。”锦心嘟囔道:“这些日子不见,你都不想我吗?”
“怎么不见了,饭桌上不还见到了吗?”寄月有些无奈,忙道:“好了好了,快回屋去吧,我今晚熬夜绣,明儿个我就闲了,可以歇歇,带你吃麦芽糖去。”
锦心就这样被寄月半催半哄催回了屋里,在炕上坐定了,捧着热茶缓神的时候还有些好笑。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锦心叹了口气:快快长大吧,就为了她吃一口梨,婄云荀平他们都折腾得不像话了。
寄月成亲的前一日,徐家按例摆了酒菜招待亲友宾客,徐家的亲戚在这边是没有的,但徐姥爷、徐姥姥素来与人为善,结交下不少朋友,故而这日徐家也颇为热闹。
因为有前头饭馆在,倒是没摆进院子里,这日饭馆没营业,楼上楼下摆满了桌子,自己的朋友进来就有个位子做,街上的乞丐来讨,也有两杯薄酒、一个大馒头。
徐姥姥说这是为寄月积福,白勤做得用心,馒头用料实诚,各个都含着为娘的对女儿的爱。
次日是寄月大婚的日子,婚礼在傍晚举行,但一早云家就来人迎亲了,走水路,晃晃悠悠地,也不知他们多早就出的家门。
寄月穿上嫁衣的模样果然是极美的,民间女子成婚也许戴凤冠,白勤特意将压箱底的妆匣取出,将她当年戴的凤冠送去炸了炸,换了珠子又给寄月戴上,黄澄澄的凤冠沉甸甸的,寄月戴上脖子都被压得弯了一弯,叫苦道:“这玩意好沉。”
“戴着!”白勤拍了她的肩一把,笑着与来给她梳头的全福老人道:“我家姑娘莽着呢,叫你见笑了。”
“有什么的,小姑娘活泼些好,活泼些能顶得住事,嫁到婆家去婆家也喜欢。”老太太笑着,她已是很苍老的模样,但持着梳子的手却很稳,这会最后替寄月抿了抿头发丝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姑娘往后,顺顺遂遂哟。”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寄月与云景一起给长辈磕了头,这会要往出走了,徐白艿与徐白术一人背一段路,徐白艿先背起妹妹。
鸳鸯成双的盖头蒙着寄月的头,但锦心知道盖头下是多明艳动人的面庞。
徐白艿迈出门槛前,她忍不住喊了一声“阿姐”,然后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郑重地道:“阿姐往后,事事顺遂,平平安安啊。”
寄月似是潇洒地摆了摆手,没开口,眼角有些湿润了,怕一张口,带出哽咽声。
她心里想着:阿沁这丫头一贯耳朵尖,可别听出什么来,回头又要笑我了。
可她这眼泪怎么就止不住呢……
此后,这就不是她的家了啊……
“月丫头!”徐姥姥眼里带着泪,强忍哭腔,喊道:“你的屋子,奶奶给你留着,闲了,与姑爷回来住个一两日呀。”
好。
寄月在盖头下牵起唇角,笑了一下。
可惜这样明艳的笑容,却无人有福见到。
第六十六回某望妻石望眼欲穿;今天阿……
寄月成了婚,锦心心间好像又有一块大石落了地,但回到府中却也没机会放松,蕙心的暖炉会一办,很快便有各家的帖子送上门来,锦心虽然想躲个懒,但有几家也被姐姐们拉着去了。
蕙心的原话说:总要叫人知道,我们文家的四位姑娘都是一样的优秀出挑。
锦心当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默默想:谁没事在个小娃娃身上看优秀出挑啊。
不过过了年,锦心便又长了一岁,在很多人眼中也不是孩子大小了。
时下女子成婚极早,十五及笄十六多半就要出嫁了,锦心如今算是活到了在闺中一半年头的岁数,也不算小了。
年后她手边又多了两门课程,不过都还应付得来,女教习总是拿她琉璃娃娃似的看,不敢叫课业重了,习惯之后,锦心的日子倒也颇为自在。
最初的烦恼是空有一身技能而不能拿出来愉悦自己,如今前头几门都已入了门,便可以慢慢表现出功力来,她也可以自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