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婄云到底多年修行,这会竟没笑出来,只是认真地点点头,一副认同的姿态:“姑娘说得极是,于这事上,是婢子愚钝了,不妥,不妥,必加以改进才是。”

“倒也不必。”锦心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已经很聪明了,只是与我比起来还欠一些罢了。”

婄云强压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小时候的主子竟然这般有趣!

正说话间,婄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二人齐齐去看,便见徐姨娘站在那里,神情怪异,似是忍不住憋笑,又有些无奈。

见二人看了过来,徐姨娘道:“沁儿啊,你这话我可记得了,等你长大了我再说给你听,看你不羞红脸的。”又对婄云道:“你也不要总是纵着她,叫她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聪明了可怎样是好呢?”

锦心聪明她自然是知道的,如今锦心肚里那些文字,都是她亲自教导的,女儿天资异于常人她自然清楚,可——她心里情绪也矛盾得狠。

一是怕女儿被身边人纵得张狂,露出聪明劲来,她的女儿她自己清楚,锦心小小年纪便可以看出虽然聪颖但胸无大志,不似寻常聪明孩童志向高远,她的女儿最大的人生目标就是守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地做个小废物。若要女儿如愿,她就不希望女儿向外显露出十分的聪明来,不然只怕不能如愿。

毕竟,这世间为子女者多半不能事事自主,长辈们总是占着道理的。她对文老爷和文夫人都了解,宠爱儿女是有的,却野心勃勃,自然不会纵容儿女浪费天资。就算是她,又何尝没有过希望女儿出人头地的想法,不过女儿身子太弱,没等那想法在心里生根发芽,先就被掐灭了。

二也是怕女儿被纵得自以为是,成了“伤仲永”之流,再性情骄纵行事张扬,只怕会惹来祸患。

幸好,这几年她冷眼看着,女儿性子虽不似寻常闺秀柔顺温婉,倒也不是心里没谱的,倒是若是低嫁,寻个人品敦厚老实的男子,也不是拿捏不住。

徐姨娘这一番慈母心肠不好与外人言说,锦心也没法跟她说——娘啊,不是你闺女聪明,是那些东西你闺女学过啦!就算失忆成了半个小傻子,也不可能真傻啊!再者说……您想要个人品敦厚老实的女婿的愿望怕是要破灭了,您那女婿,满肚子弯弯绕绕黑坏水,真不是啥老实人。

可惜锦心如今是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虽然隐隐知道自己对那些学的东西一点即通,是因为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但这也不妨碍她骄傲一下啊!

人不骄傲枉少年嘛。

她还是只是骄傲,又不轻狂。

入学之后,被徐姨娘拉着念叨的锦心托着下巴如此想到,然后又顿了一下——这诗是谁的来着?先生也没讲过啊。

只说当下,徐姨娘在榻上落了座,小桔子奉茶来,她摆摆手使小桔子放下,对锦心道:“你爹爹明日便要到家了。”

“爹爹要回来了?怪不得方才瞧姨娘在楼下急色匆匆的。”锦心笑容一下生动起来,美滋滋地道:“也不知阿爹会给我带什么新鲜玩意。”

“就想着玩。”徐姨娘略减愁容,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外头那些事,她自然不会与女儿言说。

但等走出女儿的屋子后,徐姨娘轻叹一声,与周姨娘道:“如今秦王去了,世子是要承袭王爵的,方家得势,大姐儿的婚事怕是要有波折了。”

“姨娘的意思是……可方家闹那一通,可不就是因着三小姐瞧不上世子?世子心中不会有芥蒂吗?”周嬷嬷一惊。

徐姨娘缓缓摇了摇头:“你哪知道,方家可不止有三小姐一个待字闺中,能得了一个亲王女婿,方家便是舍出些脸面来又何妨?何况如今他家宫里添了位贤妃娘娘,正是得意的时候,秦王府也不得不给两分颜面。”

“可仿佛到底是王府啊,方家也只是出了个贤妃。”周嬷嬷疑惑道。

徐姨娘叹道:“贤妃不紧要的是贤妃晋位的缘故,又是因此缘故便得以晋位,若是真诞下一位贵子,那方家……只怕要不了得了。”

皇嗣尚未问世,便先晋位四妃,若生下来真是为皇子呢?

这些话徐姨娘心里转了几转,却也无人能够细说,转头间忽见胡氏往后走去,边走还边探看左右,叫人瞧着无端觉着有几分鬼祟。

徐姨娘拧拧眉:“胡妈妈做什么?”

周嬷嬷也探头一看,皱眉不解道:“她这几日神神秘秘的,倒说得了个好药膳方子,要给姐儿煲汤,许是要去预备呢吧。”

徐姨娘听了,微微放下些心,却还是道:“胡氏此人,上不得大台面,到底不如卢氏稳重。”

屋里,婄云听到这话,惊觉不好——在心里一盘算,如今比她知道的前世当年还早了两个月,不过此生主子与这胡氏素来疏远不和,或许也是因此,叫胡氏比前生更早动了这心思。

她定了定神,与锦心附耳几句,锦心欣然点头,“去吧。”

婄云欠了欠身,退下时徐姨娘见她往出走,问:“你做什么去?”

“给姐儿煲的甜汤这会应该好了,我去取去。”婄云微微低头,徐姨娘笑道:“不错,你有心了,沁儿这几日不打咳嗽了,可见你的方子是真有效验的。若还需要什么医书,只管说便是了。”

婄云点点头,稳步向后头去了。

婄云再回来时,手上果端着一碗甜汤,锦心仍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柳絮出神,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也没转身,淡淡问:“出什么事了?”

“……主子?”婄云一顿,旋即狂喜:“您又‘醒’来了。”

锦心道:“累得很,怕是清醒不了多久,你要尽力替我调养身体,我总觉着,这些年记忆一直没有融合,甚至我时醒常昏,都是因着这身子太弱,承不住我,只能承受我的一部分神智,不然也不至于叫我连记忆也保不住。”

倒是性子留住了,上辈子憋的狠了,这辈子的性情与前生幼时可谓大变。

仔细想想,感觉倒也不差。

婄云连忙点头,又一面警惕着周围一面答道:“胡氏恐怕是要生事了,我方才走近去吓了她一下,她那一包药洒了,我暗暗确认,确实是调过方稀释过的罂粟粉。”

“哼,我倒她能沉住多久气呢。”锦心轻哼一声,望向天边,掐着手指算了算,道:“三月里了,那东西也应该到京中了,算来,那件事也该发了。那头事发,江南这边也势必会严查,就这一二日,把胡氏掐住吧,以太太的心智,能看出这事不简单,胡氏势必要进官府,也算是帮金陵知府一把,谢他上辈子施以援手过。”

婄云沉着地点点头:“奴婢省得了。”

“你……不必如此恭敬拘谨。”锦心眉目温和,“这么多年,我不把你当婢仆。”

婄云干脆地跪下:“能为主子效力,是属下三生有幸;能常伴于主子身侧,乃是属下毕生所求。”

愿为您效忠,万死不悔。

锦心顿了顿,把后头诸如希望婄云不被限制于自己身边的言语咽了回去,轻叹一声,闻声道:“也罢了,我累得紧,怕是醒不了多久了,胡氏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说,无论我有没有记忆,对你的信任都一如既往。”

婄云深深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她眼中泛起泪花,锦心刚想宽慰两句,又觉着一阵阵的头疼,向身后的凭几上倚了倚,闭目道:“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

这次清醒的时间很短,但即便如此,锦心再睁开眼时也觉着阵阵的乏力,向窗外伸手抓住两朵柳絮,又转手撒开。

心里头各种情绪交杂平白叫人心烦,莫名而来的思念叫她心情不大好,拍了拍手上的灰,“累了,想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