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又忍不住瞧了她一遭点点头,晓晓叹口气道:“如此就好了,我只怕,自己已不似当初了,福寿,你可知外头人是怎样说我的?”
福寿目光闪了闪低下头道:“奴才不知。”
晓晓道:“你倒真是变了,记得当年你最是个直白的性子,常与我拌嘴。”说着叹了口道:“这也不赖你,如今哪比得当日,若早知如此,我倒情愿……”说着顿了顿:“你也不用瞒着我,我知外头人都说我是祸水。”
福寿忙道:“娘娘听了谁胡乱嚼说的话儿不曾,哪有这样的事儿,奴才未听过的。”
晓晓倒也不予他争辩,只道:“你们都只当我是个傻子呢,什么都瞒着我,不叫我知道,他也为着我,他也为着我,他们都说为着我,却把我推到了如今境地,只这祸水之名,我却背不得,福寿,你可知道雁门郡怎么走,若知道,能不能跟我走一趟,若不知也没干系,我自己出去问。”
福寿吓了一跳忙道:“娘娘,去雁门郡做什么?”
晓晓道:“他们都在哪儿,我不去岂不缺了典,正该着我去了,这场戏才得唱个圆满。”
如今福寿方明白,她想起了前头的事,如何肯让她一人前去,她刻意选在今天,就是因自己师傅跟着万岁爷去了幽州城,这偌大的后宫再无人能拦着她了。
福寿知道她的性子,只她决定的事儿,谁拦着也没用,自己若不跟着,她一个人也会去,晓晓见他不吭声,便知他应了:“如此,这就走吧。”
幽州城雁门郡,朱锦堂站在城上瞧着下头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帐,长长叹了口气气,去年因晓晓怀孕,慕容兰舟退守邺城,换了天下七个月的太平,如今慕容兰舟这是恼了吧,因皇上执意要封晓晓为后,还有张陆那解药是不是已配了出来,不然,以慕容兰舟的性子万不会轻举妄动。
若真有了解药,令那丫头记起这些事儿,她该如何是好,想着朱锦堂都替她为难,他足足想了七个月,都没想出这事儿该如何解决,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这都系成了个死疙瘩,便晓晓这个系铃人又如何解的开。
朱锦堂巡视过后,回到自己府里,跟前伺候的人回道:“京里来了一位姓乔的故人要见王爷。”
故人?朱锦堂哼了一声道:“你家爷的故人可多着呢,倒不知……”刚说到这儿,忽想起什么道:“你说姓什么?”
小厮忙道:“姓乔许怕爷不见还拿了信物。”说着呈上来,朱锦堂瞧见那个手捻葫芦,脸色一变忙问:“人呢,人在哪儿?”
小厮吓了一跳忙道:“在厅中奉茶呢。”话音未落,就见爷已经快步往厅里去了。
朱锦堂迈进厅里,就见晓晓坐在当间的官帽椅上吃茶呢,足七个月不见了吧,上回见她还是初夏,如今却已暮春,想是赶过来的,风尘满面,身上却穿着宫女的衣裳。
一瞧见这衣裳,朱锦堂目光一跳,却也没没行大礼,大喇喇坐在晓晓旁边儿道:“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晓晓忽觉有些可笑,朱锦堂大约算自己挺讨厌的一个人,可这样的事儿,她想找的只有他,也只有他才做得到。
晓晓跟朱锦堂在厅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福寿就在外头守着,先头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却后来他们吵了起来声音渐大,他才听见几句,裕亲王嚷了一句:“你疯了,便不惜你这条命,难道不替乐康公主想想,她才刚多大,你舍得丢下她,你怎么当娘的……”
后来又不知说了什么,听不清,却足以令福寿心惊肉跳,她来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福寿忽的想明白了,脸都白了,转身要走,却给正好出来的朱锦堂一把抓住道:“哪里去?我说刚瞧着面熟呢,原来是福寿公公,这一换了衣裳,本王差点儿没认出来,你跑什么?是不是听见我跟皇后娘娘说话了,便听见,我劝你也当没听见吧。”
说着,又仿佛想起什么,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事儿本王跟你都管不了,索性由着她折腾吧,想想她也怪委屈的,这么些年,都没照着自己的意思活一回,如今她想怎么着就让她怎么着吧,人生在世,活的不就一个自在吗,只她觉着快活了,比什么不强。”
雁门郡的三月是一年里最美的时节,站在幽州城上望去,越过不见边际的军营,远处是挺秀的山峦,隐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美的像九天之上的仙境,只不知九天之上的仙境里,有没有人家,是不是也跟着十丈红尘里的人一般,逃不开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可见人生来就是吃苦的,忽的仿佛感觉到什么,晓晓收回目光,向下望去,城门下大军之前有一批高头大马上,她的夫子,依旧勃勃英姿。
晓晓不禁想起当年随他北征的时候,他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也或许是有些远,自己瞧不清楚,不过他看见自己了就好,“夫子,弟子这厢有礼了。”说着袅袅婷婷福了一福,抬脚站在城墙的青砖上。
这一举动令慕容兰舟肝胆俱裂:“晓晓,晓晓你做什么,你下来……”慕容兰舟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发现她的意图他就慌了,晓晓却冲他笑了笑。
小白也赶了过来,瞧见晓晓站在城墙上,急忙上前要抓她,不想她一伸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剑搁在自己的脖子上,小白便再也不敢动了.
小白的神情痛苦不堪,他定定望着她:”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先下来,你想想乐康,想想我们的孩子。”
晓晓道:“我不担心乐康,有皇上这样疼她的父亲,只她能平安长大,便能过的很好,小白,你对我好我知道,即便你给我下了药,我也不恨你,但你们这样,却让我如何能安生的活着,我想过来了,事情弄到如今这般地步,你没错,夫子也没错,错的只是我,如果我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
说着没等小白跟下头的慕容兰舟再说什么,展开双臂一跃而下……
不……小白跟慕容兰舟一个在上面伸手想扯住她,却只扯住了一角红衣,一个在下驱马去接,却哪里接的到,那一身红衣翩然坠下似一朵盛开的芍药花……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真快完结了,明儿一起放结章,响应亲们的号召,写了三个结局,会注明,亲们喜欢看哪个就看哪个吧!
☆、第98章结章一
夏惠帝十二年腊月二十八,紫禁城乾清宫暖阁,晓晓站了会儿又坐下,坐下了又站起来,一会儿问秦嬷嬷。我这身衣裳瞧着可好,一会儿又让丁香去拿了镜子来,整整自己的妆容,问丁香今儿的发式是不是不妥,鬓边儿的芍药花太过艳了些,一会儿又问御膳房的吃食点心可预备下了,乐康宫的暖炕烧热了不曾,那屋子久没人住,恐比旁处阴冷些,多拢上几个炭盆子,还有……
晓晓没说完,丁香就接过去道:“还有,公主一惯不喜熏香,一早让人抬了几框鲜果子搁在寝殿里,按时更换,帐子换成了水墨山水的,窗纱也换了一样的,屋里的摆设瓷器,娘娘给公主搜罗的玩意,都早早归置妥当,就连公主喜欢的梅花,上个月也挪在了乐康宫的院子里,可巧外头落了雪,那梅花迎着雪开了一满枝,公主回来瞧了定然欢喜,这样样儿都照着娘娘吩咐的收拾妥当了,奴才刚去瞧了两遍,一准不会出差错的,娘娘还是趁机歇会子吧,从昨儿就没怎么睡呢,如今身子愈发重了,这几个月又劳了神,真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晓晓听了,倒真坐了下来,丁香只怕她冷了,又把手炉填了炭让她拢在怀里,晓晓一边抱着手炉,一边儿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快八个月了,算着日子跟小乐乐生的日子差不多呢。
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当年在雁门郡,她并不是不想活,而是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便之前对小白只是姐弟之情,却那一年里的朝朝暮暮,早已不是姐弟,况且,他们还有了小乐乐,小乐乐是小名,大名朱乐,是她跟小白的女儿,大夏的长公主,自出生便带着心疾。
记得刚生下来的时候,那般小小弱弱的,连哭起来的声儿都小的可怜,那是她的骨肉,她如何能舍得下,却还有夫子,若她就此忘了夫子,许能糊涂的过上一辈子,却她最终想了起来,想起了他们相约白首,永不分离,只因她说想隐居桃源,夫子舍了一切,随她而去,末了却是这么个结果,叫她如何忍心辜负。
还有天下百姓,就为了她一个,千千万万的百姓陷于战火,他们的家,他们的命,他们的亲人,就算自己在自私,如何能眼看着他们流离失所,外头说的一点儿不错,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祸水。
她当时想着,或许只有自己这个祸水死了,一切才能结束,她是舍不得小乐乐,可她相信即便自己死了,小白也会疼女儿,毕竟那是他们的骨肉,至于夫子,自己一死,他也会放弃,他是大夏的皇子,小白的亲哥哥,兄弟之间兵戎相见你死我活,像什么话,若没有自己,没准他们会和睦相处也未可知。
故此,晓晓当时从城上一跃而下,却没想到小白紧跟着她跳了下来,她以为他们必死的,却掉入一个若大的网中,而小白抱着她执拗的道:“就算死朕也不放手。”
晓晓得承认她给小白吓住了,她不记得,小白跟自己说过多少次,我不能没有你,你应了陪着我,就要一辈子,我不许你走,你走了我便不能活,她一直以为他是用这个威胁她,但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不是威胁,他是真这么想。
晓晓也分不清自己对小白的感情到底是姐弟,还是男女,或者两者都有,小白或许比谁都明白,他唯一可用的筹码就是他的命,偏偏自己在意。
朱锦堂跟她说,人生一世哪有事事圆满,你也不用考虑旁的,只照着你的心就是了,却照着她的心也是无法选的,最终还是夫子帮她选了。
夫子望着她叹道:“造化弄人,不得圆满,好在有过那些两心如一的日子也尽够了,从此浪迹天涯,清风明月相伴,也不算虚度一世,却有一事你需应我,乐乐生带心疾,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便让我带着她去遍访名医,若得一味灵丹仙药,也是幸事。
虽晓晓不舍,终是让他带了乐乐去,一去六载,虽家书常至,到底令人惦念,正想着,忽外头福寿跑进来道:“前头传了话儿,公主已进了宫门,估摸这就到乾清宫了。“
晓晓蹭的站了起来,就要迎出去,秦嬷嬷忙拦下她:“娘娘出去相迎着实不妥,一个是外头冷,娘娘怀着身子恐着了寒,二一个,娘娘该当受公主一拜的。
好说歹说的劝住了,晓晓坐在炕边儿上,却一个劲儿往窗户外头瞧,一边儿瞧一边儿道:“走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哭的声儿那么小,跟猫儿叫似的,这一晃六年,倒不知长多高了。”说着忍不住抹了抹了抹眼角。
秦嬷嬷忙劝道:“娘娘可真是,丞相大人月月随着家书捎来公主的画像,娘娘见天捧着瞧,公主什么样儿,娘娘哪儿不知的,再说公主回来可是大喜事儿,娘娘当高兴才是,娘娘若难过,岂不也勾的公主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