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客厅安安静静,赵卓丽不出声,陷入一阵自厌和茫然的情绪。
三年前的今天,也不过是料理好家事、安心相夫教子的梁太太而已,却因为变故被迫从幕后转到台前,开始并不擅长且无力的公司经营。
勉力操持两年,加上政策突变,公司一度差点倒闭,幸好有傅审言当初的提议。
只是当初的庆幸,现在却似乎变成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赵卓丽自己明白当初这桩婚事,某种程度是她卖掉了女儿名义上的婚姻去换取耀辉挺住,也很明白,现在女儿苏醒、公司回到正轨,提出解除婚姻关系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她沉默半晌,抬起眼,慢慢开口:“是我对不……”
余光里,中岛台后被风吹起几缕细长的发丝,在午后透入的光里泛着柔软的光泽,天然的栗子色。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
她猛然收住话头,把后半句“对不起映真”的话咽了回去,她不可能、也没有颜面把过去的事托出。
傅审言眼眸微眯,他坐的位置背后正是厨房,来时他并未留意,此时如墨的眼底划过了然的微光。
“犹豫,说明岳母还没有想清楚对么?”
他淡淡一笑:“我却想得很清楚。对现在的我来说需要一个傅太太,而她已经是我的妻子。再者,我也中意她。”
中岛台后,梁映真小脸震惊,双手抱住膝盖在心里默默地骂:不要脸!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她可一点儿没感觉出来。
早出晚归,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见不到人。还有出轨嫌疑,言语不尊重。
她抱膝默默数落他的罪状。
赵卓丽同样一脸震惊,这位行事狠厉的傅总几分钟前还语带威胁,从他口里说出的中意,没有一点说服力。
她一时忘了委婉,直言:“你们才相处多久?”
傅审言别有深意:“她失忆后是不久。”
赵卓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神不由又往中岛台后瞟了下,也不知道刚才那句映真听进去没有,但愿她不要往深处想。
梁映真还真没有深想,在角落里默默数落傅审言的罪状,很投入。
“岳母还记得么,从前我和兄嫂来你们家做客,映真那时还小小一个,就说了许多次要嫁给我。”男声这句语气平淡里暗含几分戏谑。
梁映真随即一怔,也不数落他的罪状了,惊得差点要蹦起来反驳不可能!虽然她不记得,也不可能!
可是很快她就想起之前看过的相册里,幼时但凡画面里有少年时的傅审言,她似乎总是在他身边还用小手抓着他的手握住,巴巴地仰头看着他,少年清冷而疏离。
轰的一下,大脑空白一瞬。
她忽然开始怀疑,不会和他的联姻是曾经的自己主动要求的吧?
要不然,为什么父母会把她嫁给一个年长十岁的男人?
老天。
她不敢直面过去可能是一只舔狗的自己,悄悄捂住了脸。
客厅里,赵卓丽经他一说,短暂的恍惚后记起曾经是有这么回事,映真小时候不好好吃饭,小小一碗饭总要恩威并施才会慢吞吞开始动勺子,经常磨蹭到菜都凉了。
梁启力就拿傅家清冷的二少爷逗她,“傅二少说他喜欢吃饭又干净又快的女孩子哦。”
话音未落,小脸蛋瞬间埋进碗里,只剩头顶的发旋儿露在外头。
梁启力就在一边笑,赵卓丽嗔他一眼忙着给女儿拍背,怕她呛着。
赵卓丽不自然地咳了声,显然那时谁也没料到多年后的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人生的奇妙也在于此,不是么?”
傅审言扯了扯唇角,声音清清淡淡而不失笑意:“映真因误会冲动想离婚,而岳母怎么能确定日后她不会后悔?她一直是孩子心性大家都知道。你心存怀疑我理解,但时间会证明我才是她的良配。”
寥寥几句,似乎几分钟前暗藏硝烟的氛围转眼就如烟消散,见他神情轻松自然,说出的话似乎也有诚意,赵卓丽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回应了。
傅审言替她做了决定,站起身:“公司还有些事不多留了。至于映真……”
他微顿,中岛台后梁映真登时耳朵竖起,紧张兮兮地听男人的声音:“多睡觉也好,说不定还能长长个子。”
“……”
她气得脸红,手握成拳把膝盖当成他的脸打,165矮么,还不是怪他太高!
待走出正门,确定厨房的位置听不见谈话,傅审言站在门厅前,没有直接往台阶下走,而是回身站定。
“傅总还有想说的?”
傅审言听见那个称谓,神色如平时淡漠,只轻声道:“其实我懂岳母很不容易,以前从没管过耀辉的事务,能做到现在的份上不简单。”
赵卓丽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总不会是心血来潮,她没有接话,知道后面肯定还有话。
“所以岳母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如果从零开始那么容易,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曾经傅氏风雨飘摇落入一个未满二十且根本不懂商业经营的少年人手中,的确是许多人等着庞大商业帝国陨落,却被他硬生生挺过去,不但挺了过去,旗下诸多公司都是行业翘楚。
狠狠打了一众想看笑话的脸。
她默然:“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没别的了,只觉得岳母年纪大或许不记事,就想多说一句曾经我的保证依然作数。”
赵卓丽惊讶道:“保证?什么保证?”
珞雪山一阵微凉的夏风拂过,明朗的日光照在男人身后,他身形高大修长,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