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柯然与陌香的这番对话,其间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又太过匪夷所思,若流出去一星半点,怕是立时便将引起一场朝堂剧变。
“秦柯然曾是罪奴,被没入花楼充作男倌,他第一次接客的对象,就是女扮男装,混出宫外游荡的皇姐。”
这也是两人此后纠缠不清千年的开始。
顾璟了然,然后便是感慨。
“女帝果然眼光独到,秦柯然此人,也确实才华极高,心性极佳。”
从一介罪奴,自最低贱不堪的风尘中蹒跚而出,得遇贵人后便一飞冲天,成为东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郡王,且境界攀升一日千里,如今已是抱一境亚圣,高居九天,贵不可言。
且不论秦柯然此人手段心术如何,单论他的这份城府心性与天资,在沧澜大陆的确可堪为上佳。
萧崇琰:“……嗯。”
他见顾璟一副感慨模样,心知这个人定然没有发现皇姐与秦柯然之间的猫腻。
萧崇琰想了想,决定还是略过那些皇家阴私与摆不上台面的风花雪月,保留顾璟这份难得傻乎乎的天然纯真。
“秦柯然,确实还算不错。”他慢慢说道,神情有些遗憾,“只可惜后来他还是走得岔了。”
当年他叛入北地,东璜再无皇室嫡系,宗室又软弱不堪,难当大任,皇姐本就属意秦柯然来坐这皇位。
奈何阴差阳错,秦柯然却是按耐不住,要亲自动手除去女帝,自己来登上这条通天大道。
萧崇琰对此亦有些不解。
秦柯然对皇姐的深情他看在眼里,这般心甘情愿追随数百年,为了皇姐出生入死,那份感情做不得假……八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两人反目至此,以至不死不休?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身前负手而立的男子。
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东郡王,在陌香的三言两语下便被轻而易举扰动心绪,显然陌香所言,恰是秦柯然的心结所在。
千年过去,秦柯然对自己曾为罪奴的过往,竟然还是这般在意?
萧崇琰又看了看陌香。
只见一身红衣似火的天香楼楼主再不复先前慵懒调笑模样,神色冷硬,眉宇间满含煞气,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他心想陌香自小师叔离开后嘴巴果然毒了很多,今日要是再让她多说一句,怕是这两人真得先打上一架再说。
都是修道近千载的大修行者,大道便在头顶触手可得,怎得还要为着这种小事相争?
萧崇琰的眼底满是遗憾。
难怪千年来沧澜大陆再无圣人出现,九天上的亚圣都是这副不知所谓模样,鬼域选择在此时大举入侵,如今看来,确实在理。
听这两人啰啰嗦嗦了半天,早就让萧崇琰不耐烦起来。他伸手取过茶壶,为顾璟与自己各倒上一杯,然后微扬下巴,神色冷淡地注视着秦柯然,开口说道。
“你有何事?”
这四个字简单直白,内里意思却极多,但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另外四个字。
“无事就滚。”
其余两人自然听懂了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陌香哼笑一声,向后一仰斜倚在榻上,顷刻间又成原本慵懒撩人姿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染成绯红的指甲。
而秦柯然眼中深色褪去,脸上再度浮起似笑非笑神情,将目光转向萧崇琰,开口时声音里顿时充满了浓重的嘲讽意味。
“本王听说崇亲王一夜豪掷十万紫玉,只为与陌香姑娘同游东湖……如今外界流言蜚语不断,人人都道崇亲王任性妄为,肆意挥霍,有失皇家威仪,德不配位——”
秦柯然慢悠悠将那些刺耳话语一一道来,轻笑说道:“百姓愚昧,只知胡言乱语。本王细想一番,却觉殿下此举不同寻常,想必另有深意,这才专程登门拜访,欲为殿下宽心。”
“不知殿下此行,欲往何处而去?可有何别的打算?陛下——是否知晓此事?”
陌香闻言,抬头瞥了萧崇琰一眼,神色微动,却并未开口说话。
秦柯然这番话,落在此情此景,便是一个毫不掩饰的试探。
萧崇琰会如何回应?
萧重琰的回应十分简单。
“我想要那琥珀,我便买下,我想要游湖,那便游湖,不过随心意而已。”
“而我要去哪里,有何打算……”他轻抿口茶,一脸莫名其妙望向秦柯然,慢吞吞地说道,“又与你何干?”
舱内响起陌香毫不客气的嗤笑,嘲讽耻笑意味极重。
秦柯然眼神微冷,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神情,只露出一抹包容微笑,说道:“既然殿下只是游湖赏景,那便是本王多虑了。”
“如今风光正好,恰是游湖时分,殿下初来皇都,是该多多游历四处,熟悉东璜风土人情。”他一副谆谆善诱的长辈模样,看起来全然没有半点怀疑,“那本王便不打扰几位游湖,这就告辞。”
萧崇琰捧着茶,闻言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哦。”
……
……
饶是惯会逢场作戏,城府极深的秦柯然,也不禁在萧崇琰这份丝毫不给面子的姿态下僵硬片刻,勉强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告辞,在陌香骤然爆发的快意笑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
“小小萧,现在挺会说话的嘛?”
见秦柯然吃瘪,陌香的心情显然极好,红衣的女子斜倚在榻上,出声调侃着萧崇琰,狭长的凤眼里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