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家的五舅舅,阿元就笑起来,与阿容笑道,“舅舅虽然不大进京,可是年年都有年礼入京,很把母亲放在心上呢。”见湛家老太爷嘴角微微一抽,不由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说错些什么了么?”
“你的话都没错。”湛老太爷就咳了一声,心说那年礼齐五能预备,可是礼的内容,只怕就不是他能想周全的了,想到齐五这么个废物点心,他默默地擦了一把汗,有些给自己表功,便指着自己说道,“这些年,我可是很照顾他。”
“多谢祖父了。”阿元诚心诚意给祖父拜了拜,见他得意地仰天大笑,祖母又开始揉眼角了,就觉得这长辈真的很叫人亲近。
湛老太爷见阿元并不疏远自己这个没用的舅舅,因此便很是欢喜,只命人回了帖子。不过半日,齐五老爷便带着妻子上门,阿元就见这舅舅依旧是有些提不起来的模样,却知道看着她傻乐,还是一旁面容温柔的五舅母见丈夫一副找不着北的模样,捅了捅他,这才过来与阿元行礼道,“给殿下请安。”说完,她身后的一个美貌温柔的少女,也对阿元施礼。
“走到哪儿都行礼,我只能在宫中待着了。”阿元扶了舅母起来,这才一同到了后头。
“你跟我过来!”湛老太爷拍了五老爷一个后脑勺,将这个只知道看着外甥女儿笑的家伙带到外头与阿容说话。
“殿下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五太太是个温柔的人,此时见阿元和气,便含笑说道,“我们在江南不大进京,只是如今瞧着殿下,却心中亲近。”见阿元笑了,她便拉着那少女与阿元笑道,“这是我家的阿玮,年纪比殿下长些。”说完,只拉着阿元的手低声道,“殿下在宫中,也辛苦了。”虽然都说秦国公主受宠,可是五太太却还是能从那风光之后,看到阿元的辛苦。
在宫中,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阿元的年纪并不大。
想到这里,五太太的眼里就露出了怜惜来。
也只有自家人,才会不嫉妒自己,只问自己好不好了。
阿元就对五太太亲近了起来,见表姐只在一旁文静地看着大家说笑,神情安详,有宁静的美,只与五太太笑道,“表姐可爱,不如来与我作伴吧?”
“她不知宫里的规矩,再给殿下招惹出什么。”五太太便笑道,“如今还在议亲,只怕要辜负殿下的好意了。”说完,看着脸红低头的阿玮,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疼爱。
“表姐要议亲?”阿元抚掌笑道,“这不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是表姐议亲,只来与我说,我给表姐张目。”说完,又问可中意了谁家,说到了这个,五太太便有些发愁,有心不说却见阿元并不是惺惺作态,便叹息道,“她父亲兄长是撑不起家业的人,也没有功名,只是咱们家得兄姐善待,生计不愁,这些年有许多的银子,因此想着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儿就是。”
她口中的门当户对,就也是江南的地主了。
“咱们家是何等的名声,表姐委屈了。”虽然只一面,话都没有多说,然而阿元却还是能看得出阿玮是个文雅可人的姑娘,想到这表姐只嫁到地主家去,虽也是大户人家,却觉得可惜,想了想,便与五太太笑道,“舅母若是信我,便等等。过几日别宫我会设宴,到时表姐也来,总能寻个妥帖的人家。”她便叹道,“说起来,表姐是国公府正经的小姐,怎么能……”
“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五太太面上带着几分感激,却只是摇头,低声道,“不说国公府,就是王妃,也能叫阿玮过得很好,只是……”她敛目轻声道,“高门大户的,规矩多,阿玮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人,心地也软弱,我不愿意叫她吃苦去。”说完,便叹息了一声。
高门大户,大多妻妾成群,她虽然靠着国公府,然而自身却并无作为。又不能随时照看,不如低嫁到在意自己的人家儿去,又在眼前,有一个什么,立时就能知道。
“且到时再说。”低嫁也未必有什么好人家,阿元不置可否,却也不说这个,拉着阿玮说笑,见她眉目柔和,谈吐风雅,便叹道,“都说江南水土养人,表姐的面前,我越发俗气了。”这话倒是真的,江南水乡的女孩儿,骨子里有一种风流雅致,阿元在宫里还是个母老虎呢,在江南,越发地……
“殿下只夸我吧。”阿玮抿嘴儿笑了,见阿元含笑看过来,只低声道,“从前父亲母亲只说起殿下,却不曾得见,如今见了……”她歪头一笑道,“来日,我请殿下喝酒。”
“喝酒?!”
“这孩子自己喜欢酿果子酒,也不知是随了谁。”见阿元眼珠子都瞪圆了,五太太便瞪了阿玮一眼,这才转头笑道。
“我也喜欢来着。”阿元笑了,又见五太太面上有些疲惫,却不肯多说,便笑问道,“听说,我还有一位表哥。”
“他文武都不成,在家呢。”五太太的脸上露出些不自在,却只是含笑说道,“病了,他媳妇侍候他,因此叫我给殿下请安。”
听她说这个,阿玮便掩住了眼睛里的情绪,心里轻轻叹息。
“表哥身子不好,就养着。”阿元眼睛好使着呢,见五太太脸上有些不自在,就不再问,与阿玮说了一会儿的话,这才一同往前头去。席间见她五舅舅对妻子很好,也很殷切,便微微点头,想到肃王妃曾说五舅舅极荒唐不懂事,如今竟已经改好了,顿时就欢喜了起来,又与众人开了阿玮带来的果子酒,小小地饮了一杯,觉得满口生香,这才叫好,见五老爷一家告辞,又挑了许多京中特有的料子首饰给阿玮装扮,这才送了这见了自己就说不出话的舅舅走了。
刚走,阿元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湛老太爷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着,见阿元脸上不好看,便笑问道,“可是看出了什么?”
“那表哥是个什么意思。”阿元便有些不快地说道,“身上不好,什么样儿的身上不好,竟来见见表妹都不行?”她冷笑道,“不说是至亲,只我的身份,这人竟然就敢不来,还叫媳妇服侍,莫非我的身份,竟低劣到这个模样?!”说完,又沉声道,“舅母的脸色不对,我不好细问,只是祖父,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
“你表哥无事,有事的是你那表嫂。”湛老太爷便嗤笑了一声,见阿元看来,便淡淡地说道,“不然,你以为你舅母为何不愿叫你表姐嫁到官家去?就因为吃了官家女的苦头!”说完,见阿元哼了一声,便叹气道,“这个,还真不怨你舅母,实在是……”他拍着大腿骂道,“真真儿的鬼迷心窍了!”
“祖父?”
“实乃一场旷世绝恋!”湛老太爷继续拍大腿。
阿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求助地看向祖母大人,果然祖母冷哼了一声,湛老太爷老实了,挺着高大的挺拔的身躯,用昂然的神情兢兢业业地传播小道消息,与阿元说道,“你那个表哥,真不是一般人,想当年他议亲的时候,你知道吧?”祖父很和气地问道,“你那舅母是个实在人?”见阿元点头,他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口点心,看了一会儿远方的天空。
“您能说点儿实在的么?”阿元忍无可忍地问道。
“还说什么,”湛老太爷的脸上却露出了厌恶来,冷冷地说道,“你舅母给他订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那家里虽然如今无人为官,却是,娶来的那媳妇真是贤良淑德,叫人喜爱。”
“这是良缘呀。”见祖父的面上露出了不喜欢,阿元不由说道。
“你表哥不喜欢。”湛老太爷便淡淡地说道,“说是媳妇儿木头似的,不解风情,将好好儿的媳妇儿丢在家里,自己往外头厮混,眠花宿柳。你舅母知道了就恼了,将你表哥关在了家里头不许出去,谁知道你表哥竟在外头招惹了来头不小的女子,那女子竟然有脸寻上门来,只要你表哥娶她。”湛老太爷见说到此处时,阿元的手已经开始发抖,气得脸色发白,也恐这孩子烈性,急忙安慰道,“莫要为了这样的小人生气,不然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我齐家,堂堂英国公府百年的门楣!”阿元恨得心里突突直跳,只尖声道,“全叫这孽障败坏了!”与妻子无情无义,这样人,竟然出自齐家!
湛老太爷见阿元仰天就靠在了椅子里,小声说道,“只怕就是随了你外祖父呢。”叫湛老夫人给了一记,有心不往下说,却还是小声说道,“你舅母也气得很,想将那女子撵出去,谁知她竟还是两江总督家的外甥女儿,这样的高门大户,实在叫你舅母没法子,往总督府去,总督府里却只是含糊,说是要将那女子给你表哥做二房,做妾都行,又说不是正经的亲戚,也不肯接见。”
“如今如何了?”阿元只忍着怒意问道。
“你表哥被迷了心窍,吵着要休妻,你表嫂本是要一头碰死,只叫你舅母拦下,只肯认她一个做儿媳妇儿的,赶了你表哥出去,不许他回家,如今僵持着,还没个结果呢。”叫湛老太爷说,这样的小子,就该抽死算完,只是到底那是独子,五太太忍心守着儿媳妇儿,不认儿子,也已经难得了,顿了顿,湛老太爷便唏嘘道,“你舅母恐你笑话你表嫂无能,因此不敢说,只我瞧着你不是那样的孩子,便告诉你了。”
五太太恐阿元看不起儿媳妇儿连夫君都看不住,又恐她厌恶儿媳妇儿嫉妒不许纳妾,竟不敢说那孩子如今病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在床上卧病。
“舅舅舅母为何不与母亲说?”阿元只抱怨道,“虽在京中,可到底咱们也是有来历的,难道不能将表哥拉回来?”
只是想到自己方才误以为表嫂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竟没有与她礼,阿元就有些后悔。
“你舅舅,早年常叫人费心,如今是真的不愿意叫人知道这个了。”湛老太爷便叹气道,“况,就连我在江南,也不过是打打骂骂,关起来算完,又能做什么?”不认他回家,或许还叫人快活呢。
“关着就是!”阿元目中露出了冰冷之色,冷笑道,“谁家的女孩儿,都不是活该叫人这样糟蹋的!他娶了妻子,还敢这么欺负人,就很该打死!”见阿容伸出手顺着自己的后背,叫自己不要太过气怒,阿元忍了忍,这才与颔首的湛老太爷道,“我这就使人关了他!想寻死,想绝食,由着他去!”她拍案道,“还有那女子,要不要脸,嗯?!抢夺别人的夫君,很得意么?总督府,总督府算个屁!”
说到最怒时,她便爆了粗口。
简直太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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