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1 / 2)

况就算她推脱不了又如何,她儿子女儿都有出息,娘家也得力,还有个皇后亲姐姐,不比自己母女,连个儿子与胞兄弟都没有,孰轻孰重,便是傻子都知道,难道国公爷与老夫人连傻子都不如不成?

这般一想,李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又来了,整个人也如被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瘫软在了榻上,半晌方又打叠起精神与陆明丽道:“就算你爹爹和你祖母不罚那个贱人,我也要告诉他们,让他们做主让你和离回来才是,总不能让你年纪轻轻便守一辈子的活寡,临到老来连个依靠都没有,生生毁了一辈子!”

“娘觉得爹爹与祖母会同意吗?”陆明丽苦笑,“我是不敢这么想的,比起整个家族的体面名声,我一个小小的庶女守一辈子的活寡又算得了什么,毕竟能与夫家和离的女儿家,夫家固然有错,她自己难道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势必会影响到府里和族里所有已出嫁了和未出嫁的女儿,别到时候和离不成,爹爹与祖母以后反倒越发不会理会我的死活了。娘当我没有想过吗,不然之前祖母问我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时,我也不会打落牙齿和血吞,违心的说自己过得好了……”

李姨娘不由有些急躁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着,难道就真让你委屈一辈子不成?我这辈子就你一个,我是宁愿自己受比这更严重一百倍的委屈,也不愿你受到一丁点儿伤害啊!”

陆明丽凄惨一笑:“也许这便是我的命罢,早知道当初我便不该生那糊涂心思的,也许她看在我还算老实本分的份儿上,会与我择一门虽也不会好,却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的亲事,只可惜现如今再后悔也已经迟了。”

本来她是从不信命的,就算她不是陆大夫人肚里子爬出来的,至少也是陆中冕的女儿,定国公府的二小姐,除了嫡庶之分,她哪里比陆明凤差了?如今方知道,就这一层肚皮的差别,已经是天与地的差别,嫡母要收拾她,随随便便都有一万个法子,还个个儿都叫她有苦说不出,而她除了生生受着,竟别无它法,何其可怜,又何其可悲!

母女两个对坐着默默流了半日的泪,李姨娘忽然说道:“他这个样子,你公公与婆婆竟也不管他的吗?他好歹也是长子,将来要支应门庭之人,他们难道就任他一直这样下去不成?”

陆明丽满脸的无奈:“我公公与婆婆何尝不想管他,不想让他改了,为此我过去后我公公就打过他两次,我婆婆更是骂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了,可老太太一直护着他,我公公第二次打他时,老太太甚至说出了要打死他,就先打死她这把老骨头这样的话来,又骂我婆婆后妈都没她心狠的,竟巴不得自己的儿子被打死了才好,还骂我……”

“还骂我也是大家千金出身,莫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不成?我实在气得没法,也曾打发过人回来与祖母说,却不想消息却如泥牛入海,之后便再无动静,反倒我太婆婆瞧我娘家不为我出头撑腰,越发作践我,日日带了我在她身边立规矩不说,还动辄就不许我吃饭,不许我睡觉,我婆婆自知道了我悄悄打发人回来送信之事后,也不再护着我了。今日我回来之前,我太婆婆还警告我,若是敢说一个不该说的字,回头两家闹起来,他们不但一个字不承认不说,反正我的元红早破了,说齐长枫没有碰过我也不会有人相信,还要告我不孝,让我即便死,也只能死在他齐家门里!”

陆明丽越说越悲愤,眼泪再次忍不住流了满脸,她原以为自己的泪早在过去三个月里已经流干了,倒是没想到自己今日还能有这么多泪。

李姨娘则气得不行,赶着齐家老太太一个一口‘老虔婆’、‘老不死’的骂起来,“别人家的老祖宗都巴不得儿孙有出息才好,惟独她巴不得立时捧杀了姑爷,还有脸说你婆婆是比后妈还心狠,我瞧她才真真是后祖母,若不是她一味的纵着姑爷,姑爷何至于荒唐到今日这般地步?指不定早已是举人老爷甚至是进士老爷了也未可知,她怎么不立时死了才好,没准儿姑爷还能有救……”

“好了,娘不要再说了。”陆明丽一脸疲惫的打断了她,“那老不死的也是坐五望六的人了,指不定多早晚就死了呢,我反正还年轻,总能先熬死了她,想必届时两个小叔子也已娶妻生子了,到时候我便过继不拘他们哪个的一个庶子到膝下,将儿子养好了,后半辈子也就有靠了,倒是娘,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爹爹和祖母,也千万别与大夫人硬顶,我如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万一你再出个什么事,可叫我怎么活?”

心里则在冷笑,等她过继了儿子以后,立刻便让齐长枫去死,当然还有陆大夫人与陆明凤,现下她是奈何不了她们母女,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就不信她还一辈子都寻不下报仇的机会了,届时她一定要将陆大夫人碎尸万段,方能一解她心头之恨!

李姨娘知道女儿是担心自己,所以才再四叮嘱她别向陆老夫人和陆中冕告状,也别和陆大夫人硬顶的,她不想让女儿不高兴,女儿已经够苦了,难得在自己这里还能稍稍好过一些,遂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不会以卵击石,和她硬来的。”

她自然不会和陆大夫人硬来,那样纯粹就是白白送死,她就算死,也定要拉了陆大夫人垫背,与她同归于尽,为女儿报仇雪恨,这也是她现下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了……

☆、第六回长大

华灯初上时分,先后送走了陆明凤夫妇和陆明丽夫妇后,陆明萱与陆明芙也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半道上,陆明芙忽然低声叹道:“女孩子要是能一辈子都不出嫁,该有多好?”

陆明萱闻言,知道她多少是被陆明丽的遭遇感触了心肠,对自己即将开始的婚姻生活本能的有了几分畏惧,忙笑道:“常听人说这世间有三件事不可信,一是老人家说不想活了,二是少年人说不想长大,三嘛,则是……”说到这里,有意顿住不说了,等着陆明芙发问。

果然很快就听得陆明芙问道:“则是什么?”

“则是大姑娘说不想嫁。”陆明萱忍笑说道。

话音未落,陆明芙已咬牙道:“好啊,你竟然拐着弯儿的打趣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猛地扑上前,赶着陆明萱好一顿揉搓,直至姐妹二人都气喘吁吁后,才消停下来。

陆明芙因叹道:“你以为我刚才的话是无病申吟来着?我是真的不想嫁了,二姐姐的遭遇你也看见了,虽然老夫人一再的问她是不是在夫家过得不好,她却一再的说自己过得好,可大家伙儿都不是瞎子,她究竟过得好不好,又有谁看不出来呢?本来女儿家做了媳妇子便与做人姑娘时不一样了,婆婆不是亲娘,自然不会似亲娘般待你,就连老夫人那般宽厚的人,大夫人与二夫人在她面前不也得规规矩矩的?若丈夫再不与自己一条心,不体贴自己,那日子就真是没法儿过了,你瞧着我们那位二姑爷像是体贴人的人吗?二姐姐也真真是可怜!”

想起陆明丽瘦削憔悴的脸庞和木然中隐含悲愤的深情,陆明萱也忍不住叹道:“二姐姐的确可怜,可二姐姐这样的情况毕竟只是个别,说到底只因她不是大夫人生的,姐姐可不一样,姐姐的亲事可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爹爹和太太也权衡再三之后才答应的,姐夫就不必说了,年纪轻轻已是举人,是个万里挑一的,亲家太太瞧着也不像是那等刻薄之人,最关键的是,若姐夫明儿真对你不好了,你还有娘家人为你撑腰,你别自己吓自己。”

陆明芙冷笑道:“那大姐姐呢,她总是大夫人亲生的了罢,嫁的也是自己嫡亲的两姨表哥,婆婆是自己的亲姨妈,不存在为难她的情况,可她端午回来那次,不一样瘦了许多吗?”

顿了顿,“也就这次回来瞧着好了些,可依然要日日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生下嫡子,又如何才能不让庶长子生在嫡子之前,这样的日子,真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二姐姐再是庶出,那也是堂堂国公爷的女儿,大姐姐就更不必说了,在家时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嫡长女,出嫁后是万人之上的王妃娘娘,可依然过得不开心,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在家当一辈子的老姑娘算了,总好过带着大笔的嫁妆嫁去夫家,为他孝顺父母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到头来却要受各种各样的委屈,还要强颜欢笑的看着他与别的女人亲亲我我!”

黑暗中,陆明萱看不清陆明芙的神情,却能听出她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她暗叹一声,伸手将陆明芙揽到自己肩膀上靠着以后,才柔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害怕了?”

陆明芙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知不觉间抓住了陆明萱的手,紧紧握住,哽声道:“我是怕了,我怕你姐夫以后会负我,怕我婆婆以后会仗着尊上的身份百般欺侮我,怕将来落得二姐姐那样的下场……我……我不想嫁了,真的不想嫁了……”

陆明萱任她哭了一会儿,待她将心里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小声道:“若姐姐真不想嫁了,要不待会儿到家后,我便替你去与爹爹说,你不嫁了,让爹爹找颜家退婚去?横竖如今还没有拜堂成亲,还来得及……”

“呃,这个……”陆明芙迟疑起来,“这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两家的请柬都早已发出去,万事也已准备妥当了,而且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若真在这个当口退了亲,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而且这可是老夫人亲自保的媒,岂非是在打她老人家的脸……”

话没说完,陆明萱已笑出了声来:“最要紧的是,姐夫真是个不错的人,比那姓齐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便再次印证了我方才那句话‘大姑娘说不想嫁’是再正确不过的。”

这次陆明芙没有再因陆明萱打趣自己而揉搓她了,不过她的心情也因此好了许多。

姐妹两个说着话儿,倒是很快便抵达了家中,陆中显早在门厅里候着她们了,待她们一下了车,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关切的问道:“吃过饭了吗?冷不冷?快回屋暖暖去,你们太太和两个弟弟一直等着你们呢。”

陆明萱一一答了,父女三人被簇拥着很快抵达了上房,果然戚氏正领着安哥儿定哥儿候着她们,一瞧得她们进来,便忙吩咐人与她们解斗篷,又让二人去熏笼前坐定,叫人上滚滚的茶来。

吃了茶又烤了一会儿后,姐妹二人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这才逗弄起两个弟弟来。

一时安哥儿与定哥儿困了,戚氏亲自带着他们去歇息了,陆中显才问起姐妹二人今日在府里的情形来,“……两位姑奶奶一起回来,自老国公爷和老夫人以下,大家伙儿都很高兴罢?”

“看起来大家伙儿倒是真高兴。”陆明萱答道,至于众人心里是不是真高兴,她就不知道了。

自回了家后话便比往常少的陆明芙随即语气不善的道:“别人高兴不高兴我不知道,二姐姐不高兴却是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到的,说来她也是国公爷的女儿,与大姐姐一般金奴银婢伺候着长大的,国公爷却任由大夫人这般作践她,生了她却不管她的死活,当初还不如不生呢!”

这话实在不该陆明芙说,陆中显因忙低斥道:“芙儿怎么说话呢,国公爷是你的长辈,长辈的是非也是你能说的?”

陆明萱忙打圆场:“爹爹,其实也不怪姐姐,是今日我们见了二姐姐,觉得她实在可怜罢了,一时有感而发罢了。”便将陆明丽的现状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姐姐还与我感叹,二姐姐这过门才三个多月呢,日子已过了这样,以后还有漫长的几十年,可要怎么过!”

陆明丽的亲事定下时,陆中显还在国公府帮忙,自然也知道一二,当初他便觉得有些不妥,他可不是陆中冕那样的人,觉得自己的妻子就该善待自己的妾室和庶出子女,若真这样,怎么不见陆老夫人待陆中景一视同仁?

如今见自己的猜测果然得到了印证,陆中显也不免叹气:“大夫人这事儿做得的确有些过分了,可国公爷就算现下知道,也于事无补了,总不能让二姑奶奶和离大归罢,那国公府百年的体面名声还要是不要了……”

一语未了,陆明芙已冷笑道:“难道在爹爹心目中,家族的体面名声比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还重要不成?难道将来颜家待我不好了,爹爹也不理会我的死活不成?”

陆中显一脸的莫名其妙,愠怒道:“我几时说过家族的体面名声比你后半辈子的幸福重要,又几时说过将来不管你的死活了?我不过是站在国公爷的立场来说罢了,我又不是高贵人物,我家也不过只是定国公府的旁支,谁会在乎我们家的体面名声,家族的体面名声又关我什么事儿?”

陆明萱虽不知道陆明芙的反应若是放到后世,只用一个词“婚前恐惧症”便能很生活很形象的概括了,所以她才会逮谁跟谁急,不过方才在车上时,已听她亲口承认过自己是在害怕了,是故陆明萱忙又打圆场:“爹爹别生气,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被二姐姐的遭遇吓住了,怕将来自己也落得那样的下场罢了,等过几日自然也就好了。”

陆中显这才明白过来今日大女儿为何会这般反常,他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芙儿你别怕,若将来颜十九郎他真敢负你,看爹爹腿不打折了他的,若颜亲家太太敢待你不好,爹爹便立时将你接回来,我虽无能,一辈子养个女儿还是做得到的,你两个弟弟将来也绝不敢慢待了你的!”

又向陆明萱道:“萱儿你也是一样,爹爹就算养你们一辈子又何妨?”

陆明芙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抽抽噎噎道:“爹爹,我不是有意冲您发脾气的,方才在车上妹妹劝过我之后,我心里其实已经平静多了,也不知道方才到底抽的是哪门子的疯,您别与我一般见识,您有多疼我,别人不知道,我自己难道还能不知道不成?”

陆明萱也忍不住泪盈于睫,忽然觉得自己重活这一世,最幸运的事哪里是遇上了凌孟祈,最幸运的事分明就是能再得陆中显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