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丽见问,正要答话,就见张嬷嬷撩帘自内室走了出来,屈膝向老国公爷道:“老夫人已经醒了,也已吃了丸药,并无大碍了,请众位主子都回去,不必担心,只老国公爷与国公爷,再就是萱姑娘留下即可。”
众人心里都颇好奇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将老夫人气得晕过去,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如今她老人家留下老国公爷与国公爷也就罢了,怎么会连陆明萱都留下,莫不是事情与她有关?但陆老夫人既已发了话让众人都散了,众人心里便是再好奇,也说不得只能各自行礼,鱼贯退了出去。
很快,方才还挤满了人的屋子,便只剩下了老国公爷、陆中冕与陆明萱三个人。
张嬷嬷这才道:“老夫人请老国公爷、国公爷与萱姑娘进屋说话儿。”
祖孙三代于是进了陆老夫人的内室。
就见陆老夫人正面色苍白的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一见三人进来,便朝陆明萱招手,待陆明萱上前后,她一把便拉了陆明萱的手,哽咽道:“都是祖母对不起你,一直都让你受委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陆明萱忙笑道:“您别这么说,您待我恩重如山,您的大恩大德我永铭于心,又何来委屈之说?您老人家言重了。”
话音刚落,陆老夫人已激动道:“我哪有言重,的的确确是我这个做祖母的对不起你,让你明明是公府千金,却只能顶着个旁支姑娘的名头过活,这些年下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竟然连一早便定好的亲事也要因你旁支姑娘的身份而发生变故,都是祖母不好……”
陆明萱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是赵彦杰与陆明欣之事事发了,因忙拿眼看张嬷嬷,张嬷嬷便一五一十的说道起来。
原来晚饭前老国公爷乐呵呵的来到荣泰居,说是有一件喜事与陆老夫人说,陆老夫人眼看着放榜的日子就快到了,也正欲与老国公爷说陆明萱与赵彦杰的亲事,便使人去各处传了话,让晚间都不必过去了,打算与老国公爷好生商量如何为赵彦杰谋个前程,并与陆明萱置办嫁妆之事,因说自己也有一件喜事与老国公爷说,然后请老国公爷先说。
不想老国公爷说的便正是赵彦杰的亲事,说是自赵彦杰中了举人以后,他便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打算将陆明欣许给他了,只是想着总要放榜之后知道了赵彦杰到底中是没中,才好提此事,便暂时搁置了下来,谁知陆中景竟也看上了赵彦杰做女婿,今日特地来求他,看能不能由他出面与赵彦杰说,欲将陆明欣许给他,问他愿不愿意。
老国公爷便将自己的一番考量说给了陆中景听,陆中景却是个急性子,因说让陆文远立刻去问问赵彦杰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愿意便早些将事情定下来,待陆明欣出了孝后即可办喜事,他做父亲的也好早日了一桩心事。
自陆二夫人亡故以后,老国公爷心里便一直觉得有几分亏欠陆中景,如今见他对女儿的亲事这般上心,又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儿去,自是喜闻乐见,便即刻使人去叫了陆文远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陆文远领命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回来说,赵彦杰有那个意思,此事十有*能成,老国公爷遂又即刻使人去请了赵彦杰来,把自己的意思一说,赵彦杰考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说自己愿意与国公府结秦晋之好,能迎娶五姑娘是他之幸事。
老国公爷与陆中景闻言,都十分喜悦,陆中景更是立时取了自己腰间的一块古玉下来,与赵彦杰交换了信物,这桩亲事便算是就此定了下来,双方约定待陆明欣出了孝之后再过三书六礼。
婚事定下来以后,老国公爷想着赵彦杰在京中最亲的人便是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又是长辈,这事儿无论如何也该与陆老夫人说一声才是,于是去了荣泰居,把事情与陆老夫人说了。
满以为陆老夫人听了会高兴的,毕竟这是提携她娘家人的好事,谁知道陆老夫人当即铁青了脸,恨声问了一句:“真是彦杰自己答应的亲事,没有谁逼迫于他?”得了老国公爷的肯定回答后,她身子往后一仰,便晕了过去,这才会惊动了大家。
“……这便是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张嬷嬷话音未落,陆老夫人已怒声道:“赵彦杰那个忘恩负义,见利忘义,一得了势便想着攀高枝儿的混帐,猪狗不如的东西,枉我素日当他亲孙子一般看待,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为怕他受委屈,还隔三差五的使人去敲打服侍他的人,事事处处为他想在头里,他就是这般回报我的,不过才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呢,还不知道能不能中进士,就算中了进士又如何,撑死了也就一个正七品翰林而已,就敢看不起我的孙女儿来,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要不是一开始便看好赵彦杰做陆明萱未来的夫君,要不是因为陆明萱的缘故爱屋及乌,单凭一个侄孙的身份,陆老夫人怎么可能对赵彦杰那般好,陆老夫人的侄孙多了去了,赵彦杰除了会念书一些以外,实在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凭什么让陆老夫人对他另眼相看,更何况他的祖母还只是陆老夫人的庶妹?
谁曾想赵彦杰享受了因陆明萱的身份为他带来的种种好处,如今自己不过才中了举人,便开始反过来嫌弃起陆明萱来,把陆明欣一个庶出的庶出当宝,还以为自己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高枝儿,——难怪他一回京便与自己说要延迟定亲的日子,还说什么待高中了再去提亲能让陆家和陆明萱更光彩,敢情都是在糊弄她,他根本一早便存了抛弃陆明萱,另攀高枝的心,实在是可恶至极!
陆老夫人骂完赵彦杰,又骂起陆明欣来:“呸,上不得高台盘的下流种子,一辈子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的,见到一个略微清俊些的男人便上赶着往上凑,生怕嫁不出去似的,真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是死人不成,还是怕我们会把她给卖了?也不想想,就她一个庶出的庶出,能多几两银子,没的白坏了自家的名声,满打满算也就几千银子便能买个好名声的事,当我与她一样蠢呢,这点银子都舍不得花?更可恨她还在孝期呢,就想男人想疯了,传了出去,我们家的脸面名声还要是不要了!”
骂完看向老国公爷,怒声道:“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你让老二立刻去与姓赵的把信物换回来,然后让姓赵的立刻滚出去,再把陆明欣送到大觉寺去,还在孝期就敢撺掇长辈给自己定亲,她不知道婚姻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没有她说话余地的吗?连这样基本的规矩礼仪她都学不好,索性还是别嫁人了,就在大觉寺待一辈子得了,也省得将来去了夫家,丢我们定国公府和陆氏一族的脸!”
陆老夫人饱经世故的人,如何会猜不到陆中景之所以忽然去找老国公爷说属意赵彦杰做女婿,十有*是受了陆明欣的撺掇?陆中景可不是那等会管儿女好坏甚至死活的人,所以此番就算不是陆明欣自己,也必定是她姨娘或是旁的什么人在陆中景耳边吹了风。
而陆明欣在经历过前年凌孟祈拒婚之事后,又如何还敢再轻易造次,难道她就不怕悲剧重演吗?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一早便知道赵彦杰不会拒婚,只要老国公爷没有异议,此事必定能成,可见二人早已暗通款曲,私定终身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陆中景的确是受了陆明欣姨娘的枕边风,才会忽然去找老国公爷,说看上了赵彦杰做女婿的。
自陆二夫人的丧事办完,从家庙回来以后,陆明欣表面上看起来一直是一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一心守孝的孝女模样,但一颗心却因自己的亲事至今没有着落而日胜一日的焦灼。她焦灼,她的奶娘与两个贴身大丫鬟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她们的将来可都系在陆明欣身上,陆明欣过得不好,她们只有过得更糟的。
她的奶娘阖府瞄来瞄去,便将目光瞄到了赵彦杰身上,其时赵彦杰还没有回乡赴考,只是一介白丁,家境又不怎么样,本身还长得不若凌孟祈那般惊才绝艳,说真的一开始陆明欣与她姨娘都瞧不上。
但其时陆明欣也没有其他选择,陆二夫人死了,她没了嫡母,总不能让她姨娘带她出去交际应酬,帮她相看人家,更何况国公府的交际应酬一般都没有二房的份儿,她又在守孝更没有份儿,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制造机会与赵彦杰“偶遇”了一回,搭上了话,之后便使大丫鬟悄悄儿送了一回花笺两次吃食去,想着若赵彦杰能中了秀才举人回来,那便算得上一门好亲事了,若是他不能中,至多以后不再搭理他便是。
万万没想到赵彦杰竟是个有真本事的,小小年纪便接连中了秀才举人,就算今科他中不了进士,以他的年纪,将来也是必中的,傻子也知道其必定前途一片光明。
陆明欣心里有多喜幸可想而知,自然的她的丫鬟跑四知馆也越来越勤了,只可惜赵彦杰虽看起来也对她有意的样子,却迟迟没有向老国公爷提亲的打算,她自把关注的目光投在赵彦杰身上后,也约莫看出了一些事,赵彦杰似是也对陆明萱有些意思的样子,她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尤其是在听说前几日赵彦杰登了陆明萱家的门之后,陆明欣越发坐不住了,这才会让自己的姨娘对陆中景吹了枕边风,想着自己虽是庶出,到底也是公府千金,比陆明萱一个旁支姑娘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赵彦杰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如何选才是,如此方有了陆老夫人气怒攻心晕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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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两章之内,让小萱萱和小祈祈定情,然后就可以一起打怪了哈,o(∩_∩)o~
☆、第三十二回情定(上)
听罢张嬷嬷和陆老夫人的话,老国公爷于先前陆老夫人刚晕倒时便已自经张嬷嬷之口知道了缘由还罢了,陆中冕却是乍然听说,不由皱起了眉头,道:“也就是说,赵彦杰离京前都已与母亲和显兄弟约定好了,只待他回京,不管中没中秀才或是举人,两家都要定亲的,但赵彦杰回京后自觉今非昔比了,便背信弃义,竟瞒着母亲与二弟定下了亲事?也就难怪母亲生气了,这事儿的确是他做得太不光彩,只母亲虽生气,也别气坏了身子才是。”
顿了顿,看了看陆老夫人的脸色,又道:“不过此事虽是他做得不光彩,但如今木已成舟,二弟与他连信物都交换了,母亲要不就别与他一般见识了?不然他一光脚的,到头来竹篮打水两头空,索性把事情嚷嚷开来,癞蛤蟆虽不咬人,却也能恶心人,不但萱丫头与五丫头名声受损,只怕还会连累到家里并族里其他女孩儿,我们犯不着与他一般见识,只看放榜之后,他若是考得名次靠前也就罢了,自有翰林院等着他入,若是名次靠后甚至没中,便让远哥儿出面,与他寻一处安静的所在,说是方便他心无旁骛的读书做学问,让他搬出去,只待五丫头出孝后打发她出了门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他们是好是歹,自不与咱们相干,姓赵的想借我们家的势,也是休想!”
“至于五丫头,做出这样没规没矩的事来,也不能轻饶了她,大觉寺也就罢了,就送她去家庙为长辈们祈福罢,等到明年她出孝前接回来即可,嫁妆也按三千两置办足够了,二皇子陆侧妃的例现成在那里,陆侧妃既是嫡出还是嫁出去做皇子侧妃的,五丫头做妹妹的,总不好越过她的次序去不是?当然,也不能委屈了萱丫头,所幸萱丫头与姓赵的并没有正式放定,知道此事的人只有限的几个,对萱丫头倒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影响,我回去后便让徐氏多留意,凭萱丫头的品貌,难道还怕寻不下一门更好的亲事不成,我们当长辈的,总不会亏待了她就是了,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陆中冕提出的解决方案,已算得上现下最好的方案,老国公爷听了不由暗自点头,长子知道为大局考虑,又不忘骨肉之情,将来自己百年后,也不必担心家族交到他手里不能继续昌盛,亦不必担心二儿子一家会无以继日了,而且因事涉二儿子一家,这话若是让自己来说,老妻只怕会以为自己是在有意袒护二儿子一家,可让大儿子来说就不一样了,至少老妻从情感上更容易接受一些。
遂点头道:“你考虑得极周全,就按你说的办罢。”
陆中冕恭声应了,也是暗自舒了一口气,自己先提出的这个解决方案,既不算轻也不算重,既能让母亲满意,又能让父亲不至于觉得罚得太重对二房心生怜惜,更重要的是,不至于让双亲因此而心生嫌隙,且也没有一竿子就将赵彦杰打死,如此将来他若真飞黄腾达了,即便不会记自家的情,也不至于记自家的仇,须知万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将来自家就撞在姓赵的手里了呢?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再去抓瞎来得强。
不想他父子两个都觉得满意,陆老夫人却不肯答应,冷笑道:“照你们说来,他们两个其实什么实质性的惩罚都没受到,一个忘恩负义,一个没脸没皮,结果我们做长辈的倒反过来要为他们遮掩,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不同意,一定要将姓赵的赶出去,以后定国公府再没有这么一门亲戚,也一定要将陆明欣送到大觉寺去,大不了家里养她一辈子便是,又不是出不起这几两银子!”
一边说,握着陆明萱的手一边安抚性的摩挲着,心里暗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她的孙女儿白受了这个委屈去!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都没料到陆老夫人的气性会这么大,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娘家侄孙,自来都看重有加的,不至于恨成这样罢?老国公爷因说道:“方才一应利害关系冕儿都说了,我知道你生气,但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我们只能胳膊折在袖里,我也知道你心疼萱丫头,至多我答应你,一定与萱丫头寻一门比姓赵的好十倍的亲事,这总成了罢?”
陆老夫人闻言,气得直捶床:“什么胳膊折在袖里,他们做了错事,我们做长辈的倒要反过来替他们遮掩,以后家里的人都有样学样,阖府上下岂非都要乱了套?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绝不同意!”
老国公爷见状,也生起气来:“那可是你的娘家亲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与他一般见识的,你既不领这个情,也便罢了,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不管了!”说完拂袖便要离去。
陆明萱看到这里,知道自己再不说话是不行了,虽然长辈们说话,原便没有她插嘴的余地,因反手轻轻拍了拍陆老夫人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后,才起身行至老国公爷面前,屈膝福了一福,道:“明萱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老夫人说,不知老国公爷与国公爷能否去外面稍坐片刻,待明萱与老夫人说完之后,再请老国公爷与国公爷进来?”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不明白陆老夫人气性何以会这般大,她却是明白的,陆老夫人一是觉得对不起她,必要为她狠狠出一口恶气心里方好过一些,二是被赵彦杰伤害了感情,觉得赵彦杰欺骗利用了她,三则正如老国公爷所说,赵彦杰是她的娘家人,她素日都看重抬举有加的,谁知道如今恰是赵彦杰打了她的脸,让她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失了颜面,叫她情何以堪?
老国公爷正值气头上,但真让他就此离开又放心不下陆老夫人的身体,如今陆明萱递了梯子上来,他便就坡下驴,不悦的应了一声:“嗯。”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