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偷懒去了。心莲心中暗骂了一声,上前想要轻轻叩门。
“清婉那孩子冒犯了皇上,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心莲忽然听得房中传来淑妃娘娘的声音。本来她无意偷听,但淑妃开口便是珮瑶公主的闺名,一下便吸引了心莲的注意。只听淑妃娘娘续道:“只是当着群臣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也当真是叫人着恼。”
心莲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一冲动就想推门进去为珮瑶公主辩白两句。
只听皇上的声音道:“群臣议论纷纷,说她不识礼数不知廉耻,现今丢尽朕的颜面,这丫头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心莲忿忿不平,公主不过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变成了不识礼数不识礼数也便罢了,为何还牵扯上什么不知廉耻这是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
她不自觉又挽了挽手里的竹篮这是公主今日一大早亲手为皇上做的点心,就是为前几日寿宴上的事情想向皇上赔礼而已。
“也罢了,皇上原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忧。”屋里传来衣裙窸窣声,淑妃娘娘的声音显得格外娇柔:“清婉也大了,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皇上不如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也算告慰皇后娘娘在天之灵。”
心莲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又朝门缝凑了凑。
“莫非你有什么主意”皇上似乎对淑妃娘娘的提议颇感兴趣。
房中有一个小孩的声音咿呀了几声,心莲听出正是淑妃娘娘的小皇子。只听淑妃笑道:“臣妾听闻边疆战事又起,皇上恕臣妾妄自揣摩圣意,这原本也不是皇上所愿吧。”
“朕正为此事烦恼,现今朝臣分为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闹得朕耳边不得清净。偏偏那萧洛放着骠骑将军不要,非要跑回去跟部将同生死,简直不识抬举”皇上说得激动起来,狠狠一拍桌子。
淑妃拍拍小皇子,示意他安静下来。“萧洛”她沉默了稍许,似乎在认真思索什么。“是已故萧将军的儿子么”大概皇上点了头,淑妃又道:“那日寿宴上他也确是嚣张了些君令不愿再战,群臣也鲜敢微词。皇上只要下定决心,人心总能平复的。”
这句话大概深得君心,皇上沉默了许久,又道:“只是现在两军早已打得不可开交,若是先行休战投降,岂不失了大国颜面”
淑妃道:“边境上都是蛮荒之地,本来就争抢无义。臣妾愚见,那块荒蛮野地,不如就给了他们去,省的三日两日便兴起战事。至于两国交往皇上认为两国共修秦晋之好如何”
“哦你的意思是”
“珮瑶公主正当妙龄,又生得花容月貌,下嫁普通人家岂不是委屈了她。臣妾倒觉得,不如送她和亲邻国,以显我大朝诚意,而她亦将为妃后之尊,皇上以为如何”
心莲的竹篮“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皇上和淑妃察觉,大声道:“屋外是谁”
心莲心道不妙,连忙拾起竹篮,一溜烟小跑到廊上。只听得皇上脚步声朝门口走来,她已无处可躲,灵机一动,故意提高了声音:“刘公公,有劳向皇上通报一声,珮瑶公主遣奴婢为皇上送些东西来。”
皇上打开门,正见心莲远远站在廊上,见了他连忙下跪问安。他心想方才的话可能被刘公公听了去,不过那倒也没什么打紧。他让心莲将东西放进屋里,打发了她回去。心莲临走看了一眼淑妃娘娘,只见她正逗小皇子吃一颗果子,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释然。
珮瑶公主和亲远走,太子遭到非难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帮他说话了。淑妃微微一笑,很快她的儿子就可以改立为太子。
珮瑶公主听到心莲的话,整个人懵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公主,淑妃娘娘根本就是出于私心,咱们如今可怎么办”心莲急得直跺脚,塞外大漠风沙,她想起来就忍不住打寒颤,公主这般蕙质兰心的金枝玉叶,果真要学那王昭君么
珮瑶公主沉默不语,半晌才眨眨眼道:“割地和亲,分明屈辱之盟,父皇不会如此糊涂。不过是淑妃几句话而已,咱们不必太过计较。”
心莲起先很佩服公主的镇定,可是过了一会便发现,她其实是最无法镇定的人。起身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倒茶却烫伤了自己,就连眼神也飘飘忽忽,说话更是前言不搭后语。
仅仅是第二日一早,皇上在朝堂上下旨,萧洛等将领停战退守,珮瑶公主送嫁和亲,即日出发。
这消息几乎震惊朝野,惊得天上的飞鸿都失了方向。
这消息传到西北边境上,精疲力竭却犹自鏖战未酣的将士们也都群情激奋。他们不明白为何他们的皇上会下这样的圣旨,他们眼看就要将这些入侵的贼人赶出国土非但割让国土,还要送嫁公主,这样的屈辱,哪里是大国行径
“将军,我们不休战”
“不错头可断,忠义不可忘,国土不可失,我们绝不休战”
“将那些胡人赶出去”
士兵们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乱哄哄的一片。大家的目光都追随着萧洛,等着他们的将军给一个交代。可是萧洛没有像往日一样果断,他的目光有些躲闪,有些犹豫不决。他还从来未曾这个样子。
胜战求和,这消息固然令他屈辱震惊,可是相比起来,更震惊的是那另一个消息:珮瑶公主送嫁和亲。
他自己都不知何时开始,他脑海里时时浮现出那张隔着纷飞大雪嫣然巧笑的面庞,浮现出她踏着厚厚积雪向自己跑过来的单薄身影。在他戍边这些年,脑海中那个幼时的小女孩渐渐变成了虚影,可是如今他蓦然发觉,这个虚影再一次变得清晰,变得鲜活,就在他面前,就是那一眼,便填满了他这些年记忆的空白
他已经离开了,才发现自己如此不舍;他已经回到边疆了,才知道自己挂念着京师皇宫中那个人;他听说了和亲的消息,才明白自己心中一直想着念着,一刻也未曾停止过
突然觉得有些绝望。他放眼四望,将士们的眼神中满怀期待,可是他能做什么他能抗旨不遵,且命令这些将士们都抗旨不遵吗从皇上的那场寿宴上,他便明白了几分,国已不国,挣扎已是徒劳。
“将军我们绝不停战”人群中仍然喊声激昂。
萧洛举起一只手,将士们渐渐安静下来,只听他有些疲惫地轻声道:“退兵吧。”
人群中一片死寂,愣愣望着萧洛静静地转身,朝营帐走去。朔风拍打呜咽,萧洛的身影无端端地显得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