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失宠,她竟越是自在快活。
冬去春来,江左的春风绿了金陵,绿了秦淮河畔的烟花翠柳。
顺陵王爷身边从来不缺什么,尤其是女人。他甚至渐渐都快忘了王府中还有阮清思这个人的存在,除了偶尔会在花苑中见到她闲逛,或是偶尔月下亭榭中独酌,她似乎并没什么欲求,就连见到他,也只是礼节行到,转身便离去。
可是每一次突然见到,王爷都会惊奇地发现,她似乎真的越来越美了,这是真正从骨子里透出的美,这种美不同于普通女子的脂粉气,也不同于王府皇宫中金枝玉叶的那般目空一切,而是轻轻盈盈在她身畔旋绕,每一丝每一缕都是从她身上发出,却又争先恐后要拥到她身边。
阮清思,快要成为顺陵王府中的传奇了。
所以五月间有一天,鸳鸯急匆匆来报阮清思在花苑中忽然晕倒,这消息还是激起了冷落她已久的王爷极大的怜香惜玉之心。
第二卷前尘旧缘第六十章长恐思情殇
顺陵王爷心中暗自觉得,是时候关照临幸一番阮清思了,这对于自己和她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台阶。
他刚踏进阮清思的房间,早有随侍进去通报了。他走进内室,正迎上府中太医笑意满面地走出来,一见他便打躬笑道:“王爷大喜夫人并非染病,而是有喜了。体虚征弱,才会突然晕倒”太医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开方用药、宁神安胎云云,全然没看见顺陵王爷脸色已经变了。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已经多久没有来过阮清思房间夜宿了。
不过他不愧是经过大世面的人,表面上完全不动声色:“有多少时日了”
“不足三月。”没眼见的太医仍然笑意盈盈。他还想再说几句,顺陵王爷却淡淡道:“退下吧。”太医一愣,抬起头看了一眼王爷,不敢再接嘴,转身收起药箱退走了。
他遣退侍从,关上了房门。红纱帐中,阮清思安然静卧,连起身相迎的意思都没有。鸳鸯垂首站在一旁,惊恐之情已是溢于言表,尽管她拼命想要遮掩,却只弄得自己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一看便知心中惊涛骇浪。
房中一时静得可怕。
鸳鸯只觉得自己背上已是冷汗涔涔。她正要伸手去拂额上的汗,蓦地听见王爷向她道:“怎么回事”这声音严峻冷漠,就像万年冰川中一茬冰箭,如同大漠孤月的一缕清光,刷地击溃了鸳鸯那最后一点少得可怜的防线。她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奴婢不知”
“你不知”顺陵王爷眉梢一扬,射向鸳鸯的目光直让她有如凌迟,恨不能一刀先行自裁了,免得受这零碎之苦。
“她的确不知,你不必迁怒旁人。”帐中的阮清思终于开口了,懒懒地坐起身来,“鸳鸯,你退下。”
鸳鸯如逢大赦,飞快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溜烟小跑不见踪影。
隔着纱帐,看不清阮清思的表情,只隐约分辨出她伸手撩了撩肩上的发丝。此刻顺陵王爷脸上那出奇的平静被心中狂涌喷薄的暴怒击得溃不成军,他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了阮清思的手,将她狠狠拖下床来。
他连掀开纱帐的耐性都没有,只听嗤喇一声,那薄纱轻帐从正中裂开,他就这样将阮清思整个人拽出来推倒在地。
阮清思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中竟没半点恐惧。她沉默不语,嘴角浅浅噙着一丝温存的笑,但这笑不是给他的。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双眸深处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一幕,更何况是自出生便被人捧在手心一帆风顺的顺陵王爷。即便他心中看不起阮清思,即便对他来说,阮清思只是一个戏子一件饰物,但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抢他的东西,哪怕是他不要的东西。
他的怒火疯狂地蹿腾起来,但他俯身钳住阮清思的手腕将她拖起来的时候,这怒火显然已经不在她身上了。他凌厉如刀的眼神狠狠剜着她,沉声道:“是谁”
阮清思冷笑一声,转过头根本不去看他。
这个笑无疑是对顺陵王爷莫大的侮辱。他面露凶光,抬手便是蓄足力气的一个耳光。人在狂怒之中出手,往往是会让自己都惊讶的,这一耳光打在阮清思脸上,她的身子蓦地朝旁一个趔趄跌出去,重重撞在床柱边,嘴角都沁出了血迹。
就在她跌倒的一瞬间,她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于下意识的动作在半空中侧了侧身,将那撞击之力移到手臂和肩上,护住了自己的身子。
这个动作足以让顺陵王爷这一耳光发泄出去的怒气再度卷土重来,且变本加厉。他上前一步伸手将阮清思揪起来,怒道:“小贱人,你果真是天生的贱骨头,戏子便是戏子”
他抬手还要再打,门外却忽然响起了叩门声。他知道此时无人敢打扰,可若是有,定然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他狠狠瞪了一眼阮清思,将她扔回床上,转身出去开门。
阮清思倚在床头,微微舒了一口气。其实她心中害怕,怕得几乎全身颤抖,站立不住。虽然在冬夜中的那一晚,她早已下定决心将一切都豁出去了,大不了便是一死,她根本无惧。可是如今忽然听闻这样一个消息,想到自己身上从此多了一个小生命,融入自己的骨血中,与自己一同呼吸一同生存,她只觉得这一生从未像现在这样热切地企盼着,从未如此强烈地期待着活下去,期待着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这个孩子
更重要的是,她在感觉到这个生命的存在时,也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他,他俊朗明亮的面容,他强健温暖的心跳,他炽烈而温存的眸子
她这一生中从未曾这样快乐,却也从未曾这样恐惧过。
她听见外面顺陵王爷冲来人低声道:“我即刻便到。”她大感放心,又听见他对鸳鸯道:“好好伺候夫人,若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鸳鸯颤抖着唯唯诺诺,送王爷离开。
在下人面前,他还是顾及着他王爷的尊严和面子。阮清思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了分毫,或许她的最后一线生机便尽悬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