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城楼时,他回头望了眼怀真略显孤独的身影,神情落寞满面哀伤,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泱泱真的会死吗?你竟什么都不知道?”
脑中那个东西像是在沉思,等到他走下楼梯时,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但她以前确实很虚弱,府中大半开支都用来买药材了。’
“那你怎么不知道体谅她?你竟然还让她怀上孩子?你想要她的命吗?”
那边有些理亏,难得竟变得低声下气,满是愧悔道:‘我一时犯浑,没想到……那是个意外,我原本也没想要孩子,只是个留住她的托辞罢了。你知道的,她心地好,觉得愧对我,就真想给我留后。她偷偷把我的药给换了,结果就……真有了。’
“如果泱泱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独活的。”他心中悲怆难言,不由攥紧了拳头,“她说得对,我之前是想找一个身心毫无保留只属于我的人。但我现在只想让她好好活着,我不再要求她什么了,我只要求自己就行了。”
‘会有办法的,’那个声音也带着浓浓地悲伤,‘还没到这个地步了。你看护好她,别让她生病……对了,她以前是早产伤了元气,落下的病根,断断续续一直好不了。该怎么做,你明白了吗?’
他脚步微微一顿,郑重点了点头。
高奴驿馆颇为简陋,因为历来很少有大人物关顾。所以县令便将府衙后面的堂屋腾出来,让人好生收拾了给怀真住。
谢珺傍晚时过来拜会,在阶前碰到了怒目对峙的崔易和辛都督。
崔易因‘情势所迫’射杀出卖他们的崔晏,归附怀真后,便不得不暂时听命辛都督,但他先前和辛都督几次交锋,各自旗下皆有伤亡,因此看到对方时都觉不爽。
辛都督认得谢珺,毕竟那可是先帝亲自提拔的左都候,恐怕羽林军中没几个不知道的。
崔易不认识谢珺,却知道他的名号,就在几天前他们还属于敌对阵营。
三人碰到一起,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赵雪柏忙过来见礼,并介绍他们互相认识。
谢珺和辛都督早就见过,只是碍于官阶问题,不好打招呼。
他去职前比辛都督高,但如今的身份却不伦不类,虽掌着一方军权,却是一介白身。
辛都督仗着是长公主亲随,护送有功,便不愿主动参拜一个无职之人。可是又听得周围都在流传,说韩王有意为妹妹和谢珺主婚,他便有些踌躇起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能拖就先拖着吧!
第一次倒真给糊弄过去了,谢珺也没留意到他。
但是今天他不知怎么回事,负手站在那里审视着他和崔易,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那眼神却如刀锋般凌厉,竟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其实谢珺面色不善只是因为看到崔家人,他对辛都督并无成见。
辛都督误会了,最终败下阵来,便硬着头皮参拜,仍以左都候称呼。
谢珺倒是痛快地还礼了,但目光依旧盯着崔易。
还好,和崔晏长得不像,他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明日带着你的人去高平吧!”他淡淡吩咐道。
“高平?去那里作甚?”崔易抬起头,莫名其妙道。
“对,”谢珺道:“我在那边有良田千顷,正好缺人手。”
崔易涨红了脸,不服气道:“我只听殿下的。”
“你放心,殿下那边,我会跟她说的。”他好不容易缓下来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不等崔易反对便拾级而上,大步走了进去。
**
室内烛影摇红,光线有些昏暗。
婢女卷起重帘,迎他入了饭厅。
怀真正坐在那里发呆,面前食案上的菜品一点儿都未动。
“不合胃口吗?”他走过来在她对面落座,关切地问道。
怀真摇头道:“比起百姓们的口粮,好太多了。”
“那你为何不吃?”他摆弄着面前的餐具,忽然笑道:“要不我喂你?”
怀真不由苦笑着道:“别闹,我心里有点堵,吃不下。”
她一手托腮,面色轻松了一些,鼓动道:“三郎,你吃吧,兴许我看着就有胃口了呢!”
“那我不客气了?”他自己盛了碗饭,就着面前虽不甚精致但味道还不错的菜肴,狼吞虎咽般吃了起来。
怀真看着都觉得胃疼,忙不迭道:“你慢点,有这么饿吗?别急呀,又没人跟你抢!”
眼看着他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六道菜,怀真急忙帮他盛了碗杂蔬羹,道:“别噎着了,喝点?你饿了多久?”
他双手接过,笑嘻嘻地望着她,意有所指道:“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你?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怀真哭笑不得,“就不能想点别的?”
“正经的事我也想着呢,如今高奴、雕阴、直路到泥阳包括定阳都是咱们的了,崔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们快点完婚吧,这样我就能打着匡扶卫室的旗号,招兵买马扩充实力,防着崔家反攻了。”他低头喝汤,不动声色道。
怀真闷声道:“你这样说的话……就有点像政治联姻了,多没意思?”
“冤枉啊!”他放下碗,举手向天便要起誓。
怀真忙按住他道:“别动不动就赌咒发誓。”
“我若说咱们丢下这个烂摊子别管了,去过我们的小日子吧,你定然会觉得我在痴人说梦。那我说点实际的吧,你又不高兴。管他什么联姻不联姻,反正我娶定你了。不能再拖了,赶明儿回去我就像韩王提亲,若是他要的话,把这边的城池都给他,你觉得如何?”他突发奇想道。
怀真不屑道:“就这?你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