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真能杀了崔晏,届时庆阳必定大乱,对朝廷而言未必是坏事。”皇后笃定道。
“糊涂,”皇帝斥道:“那我们就等着被雍伯余一锅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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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崔氏的据点原在北地、安定和上郡三地,此前刚趁乱吞并了西河和太原二郡,原本疆域扩充了不少,有笑傲群雄的实力。
奈何雍州大军东进时顺便拿下了大半个安定郡,崔氏损失惨重,这才想到和朝廷休战,共同对抗雍伯余。
双方就议和条款谈判许久,直到年后才确定下来。
朝廷提出让崔氏大军将河东的雍州军驱至弘农,到时再与三辅都尉及河内守军一起围而歼之。
但崔氏却提出要先接到和亲队伍才肯出兵,否则绝不轻举妄动。
双方僵持之时,正好给了雍伯余修整布局的时机,而屯兵在豫州边境的燕王大军也得以舒口气,最后所有人都过了个安稳的年。
崔氏老巢在北地庆阳,原本最近的路便是向西穿过河东郡,可如今河东大半在雍伯余控制下,便只得向北绕到上党郡,再一路向西穿过西河郡和上郡,最后才能到达马岭河上游的庆阳。
怀真俯身在书案前,细白的手指在面前的舆图上沿着洛阳北门,一路往西弯弯曲曲划了长长的一条线。
“怎么这么远呀”她暗自嘀咕道:“得走好几个月吧?”
对面花鸟纹六曲屏风前坐着一个绯衣少年,肤如明玉,五官秀美卓绝,凤眸微微上挑,眸光阴鸷幽冷,眉梢微蹙,朱唇紧抿,袍袖中的双手紧紧交握,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
怀真实在受不了了,抬头道:“你能不能别摆出这副丧气样?你是去送嫁,又不是送葬。”
李晄锤了把胸口,恨声道:“我的心都快碎了,你还开得起玩笑?”
怀真差点笑出了泪花,起身走到他旁边,斟了盏清茶,亲手奉上,巧笑倩兮,“小妹失言,这厢赔罪了,还请韩王哥哥见谅!”
李晄故意不接,她便一直捧着,不忘小声叫苦道:“快呀,快接呀,手都酸了,捧不住了,哥哥大人有大量,快原谅我吧……”
李晄实在受不了她的软语撒娇,只得不情不愿地接过,啜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怀真依着他坐下,嗅到一股清幽的水仙花香,不禁赞道:“葭葭如今愈发厉害,什么奇特的制香手法都有,竟能想到做水仙花香饼。”
李晄面色稍霁,神色颇有些赧然,垂眸含笑不语。
怀真见他依旧袖着双手,有些不满地嘟嘴道:“你都不抱抱我吗?等明日上路了人多眼杂,想私下说句话都难。”
李晄愣了一下,忙抽出手,侧头望着她愈发娇媚明艳的容颜,踌躇道:“现在……现在你都长大了,不、不太合适吧?”
“好嘛,如今陆郎成婚了,萧郎和飞鸾打得火热,就连姮娘也有了心上人,你跟葭葭出双入对,就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走到哪里都遭人嫌,唉——”她正自怨自艾时,却感到那股幽香突然浸入心脾,不由得意地笑了。
李晄将她拥至怀中,爱怜地拍了拍,轻声道:“胡说什么?哥哥怎么会嫌你?葭葭的身世你也清楚,她的罪籍未脱,连纳妾都是问题,遑论明媒正娶?我是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有我们陪着,你也不算孤单。”
“有你这句话,我替葭葭感到值了。”怀真欣慰道。
“她的事儿自有我管,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李晄没好气道。
怀真笑着揽了揽他的腰,又捏了捏他的手臂,满意地点头道:“比以前壮实多了,倒是可以做人家的丈夫。这个女婿嘛,我承认了。”
“你……”李晄放开她,恼羞成怒道:“你在说什么疯话?什么女婿的?”
怀真笑嘻嘻道:“从你第一次见葭葭时我就说过,我把她当我的女儿呢!你想娶她,那不是上赶着给我做……哈哈哈……”
“莫名其妙,”李晄皱眉道:“你自己都没成婚呢,一口一个女儿,羞也不羞?”
“不羞!”怀真面有得色,挑眉道:“养出那样乖巧温柔的好女儿,我开心都来不及,为何要羞?要不是年龄差距太小,怕引人非议,我早就收她做义女了。”
“你真是无可救药!”李晄见她竟是认真的,愈发难以理解,摇头叹道。
怀真又贴了过来,拿过他手臂放在肩上,嚷道:“再抱抱嘛,别那么小气!”
李晄只得重又将她拥住,听到她小声道:“哥哥身上真香。”说着还皱起鼻子嗅了嗅。
“好了,就此打住,你总是口无遮拦的,再说可就逾礼了。”他提前警告道。
怀真不由闷笑出声,“我还是有分寸的,如今就剩你一个亲人了,我可不敢惹恼你。天下兵马副元帅,多威风呀,我要把你惹恼了,以后你不理我了,那我岂不真成孤家寡人了?崔家欺负我的时候,都没人替我出头呢!”
李晄不觉泪目,轻轻吸了口气,沉声道:“夜长梦多,说不定等我们到了北地,洛阳早就变天了呢!”
他说罢紧紧抱了她一下,附在她耳畔悄声道:“我不会真的把你交给崔晏那样的禽兽的,他早就应该和抱善一起下地狱。”
“抱善?”怀真有些恍惚地念叨着那个名字,疑惑道:“她死了吗?”
李晄点头道:“早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死的?我还以为她逃到扬州了……”怀真惊讶道,正欲直起身又被他按了回去。
“废后被鸩杀时她吓疯了,失足跌进太液池,淹死了。”李晄淡淡道。
“可是……怎么从没听人说过?”怀真纳闷道。
“当年咱们在姑姑府上时,宫里死了成千上万的人,谁会去在意一个无足轻重的疯子?”李晄反问道。
怀真不觉心头一悸,一个彻底失势的公主,的确什么也不算,她走到那一步算是咎由自取,但终究也是可怜人。
她的舅父大权在握,是一方诸侯,亲兄长也威名赫赫,竟还能沦落到这种地步,想想实在唏嘘。
李晄见她沉默,神色间似有些伤感,忍不住冷哼道:“你也别瞎感慨了,如果当年你摔下车被铁骑践踏丢了性命,她恐怕只会弹冠相庆。”
“我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是我悄无声息地死了,谁会去寻我呢?”怀真叹道。
“我肯定会去寻,然后定然把你好好安葬,再给你立个碑,花重金请人写篇墓志铭,就说这是本王的妹妹,她是笨死的。”李晄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道。
怀真哭笑不得,抱怨道:“那岂不太浪费了?我以为你要找人给我歌功颂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