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去了不到一刻钟便飞奔回来,禀报道:“长公主出来了。”
果不其然,就见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往这边来了。
守将看着着实有些心慌,忙命人往上报。
但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没什么分量,所以传到温德殿已经是未时,皇帝刚和军政大臣议完事,便听到使臣来报,“建阳门那边传话说,怀真长公主回来了。”
皇帝阴沉着脸,将一卷文书掷到了近侍脸上,骂道:“一群废物。”
侍臣慌忙捡起,扫视了一眼后不由得大惊失色,“长公主居然带、带人强闯北军狱?”
北军狱即北军下设监狱,守卫极其森严,周边关卡重重,其中关押的都是违背军令或律法的武官。大卫立国以来从未受到过如此冲撞。
“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还以为这是父皇当政时期吗?”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恨声道:“传令霍严,军法为大,若有人胆敢擅闯邢狱重地,全都按律处置,无须请命。”
侍臣微愕,并未领命离去,而是深深拜下,语气诚恳道:“请陛下三思,切莫因一时之气铸成大错。长公主到底是您的妹妹,何况此举虽然悖逆,但事出有因。天下皆知,长公主深明大义赤胆忠心,陛下深仁厚泽重情重义,您若因为此事处置长公主,势必会引起人心动荡。”
皇帝极为惊异,没想到向来唯唯诺诺的侍臣竟敢在他盛怒时进言,不由多瞧了几眼。
侍臣见皇帝并未有怪罪之意,这才继续道:“长公主入荆楚不到三月,但在宛城百姓中有口皆碑。如今王世宁谋逆,国朝已然失去了扬州。□□阮则狼子野心,竟敢矫诏,趁乱吞并吴郡,就算未和王世宁沆瀣一气,恐也再难归附国朝。北面冀州有庆阳崔氏,西北雍州战局未稳。西边梁州是皇叔赵王的老巢,南边荆州分别与梁州和扬州接壤。万一荆州刺史也有不臣之心,拿长公主的事大做文章的话,恐怕朝廷将陷入两难境地。”
“朕实在不明白,”皇帝压抑着怒火,沉声道:“父皇为何非要给一个公主可比肩亲王的恩遇?若非父皇一味纵容,怀真绝对不会如此狂妄。罢了,传令射声校尉吕朝隐,让他酌情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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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军营垒由射声校尉吕朝隐兼领,当亲随来报,说有人大闹北狱时,他兴奋地两眼发光,“太稀奇了,都先抓起来,等我回去再好好处置。”
亲随面有难色,“怎么抓?五姓七望占了大半,领头闹事的是陛下提起来都头疼的怀真长公主。”
“啊?”吕朝隐先是一愣,略微沉吟了一下,阴鸷的眸中泛起几丝玩味的笑容,“长公主这是为了谢三回来的呀,看来外间传闻没有错,她对这谢三还真是情深义重。”
亲随听出了话外之音,忙道:“殿下那是没看到如今的谢校尉,若是看到了,恐怕……嘿嘿!”
“哎,你说,这谢三有什么好?怎么一个个都对他青睐有加?这都下狱了,中尉大人还要保他,把军中最好的医官请过来专门照料他,凭什么?就因为他是长公主的人?”吕朝隐忿忿道:“老子在北营摸爬滚打快十年,建功无数,也没得到过这待遇。”
“他出身南军,既是护国公之后,又有萧家血脉,是中途补的缺,说起来也不算自己人,中尉大人多照应一下也合情合理。您无需和他一般见识,咱们北营军功全是靠实力打出来的,不像他们都是靠出身和相貌。您若是在南军,想必如今早做到卫尉卿了。”亲随附和道。
吕朝隐身上戾气渐消,吩咐道:“这事我不管,就当我不知道。去回禀中尉大人吧,若是问起,就说我、我身负秘密使命,人不在营里。”
第一茬算是躲过去了,但午后在校场操练时,第二茬又来了。
这次是宫里的使者,吕朝隐可不敢怠慢,忙更衣洗尘出来恭迎。
得到口谕后,他表面恭谨领命,内心却气得直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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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朝隐骂骂咧咧地领着亲兵出发了,索性驻地离被军营并不太远,快马加鞭几刻钟就到了。
只见向来威严肃穆的铁灰色高门前围满了人,倒是没见闹事的,而是三五成群占领了数十级高阶,有的在吃酒划拳、有的在吟诗作对,还有甚者在门廊下围成圈斗鸡走狗。
吕朝隐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再看那些人的装束,的确都是贵家子,通身气派不是市井平民能比的。
真是棘手,难怪连陛下都不想管。
阶下守将远远迎了过来,叉手行礼,满面无奈道:“吕校尉,您看如何是好?”
吕朝隐又扫了眼场中,疑惑道:“长公主呢?”
“院里呀,难道真把人拒之门外?”守将道。
“走,去看看!”吕朝隐下马,大步奔上了台阶,手中马鞭挥舞地噼啪作响,却留意着不能真打到谁。
待迈进门槛,就看到青石影壁旁边坐满了晒太阳的仆婢,仔细一看,其中还有不少洛阳百姓。
“这……”吕朝隐将马鞭插在腰带上,回头问道:“北军大狱何时成了百姓闲逛之所?”
没有人回答,随从们也同他一样惊愕。
绕过影壁,就看到厅前小广场上围着蹙金紫丝步障,隐约看到华盖和帷幔,周遭守着数十名佩刀武士。
他自不会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北军自恃铁血悍勇,瞧不起南军花拳绣腿,也就家世和模样拿得出手,而诸王公主的护卫大都还不如南军。
“射声校尉吕朝隐求见长公主!”他对众守卫视而不见,自行朗声通报。
众侍卫心中不忿,皆怒目相视,但却被他凌厉的目光逼退,都有些讪然。
但是吕朝隐开口后并未得到回应,于是就又变成了他尴尬。
“射声校尉吕朝隐,求见长公主!”他索性提气,纵声高呼道。
“你,小声点。”步障后转出来一名满面怒容的高壮武婢,扎紫巾,着袴褶,蹬短靴,罩软甲,一副骑士打扮,瞪着他道:“我家殿下刚睡着,莫吵着她。”
吕朝隐摊了摊手,左右环顾,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跑到北军大狱的院子来睡觉?”
武婢白了他一眼,竟似比他还傲慢,“你管得着吗?”
“我是管不着,”他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武婢,突然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你是男是女?莫非是阉人?”
赵雪柏不由大怒,厉声道:“我是你老娘。”说着一巴掌掴了过去,吕朝隐抬手轻松架住,两人暗中较劲。
“啧,女人这么大力气,罕见。”眼看着赵雪柏快撑不住了,吕朝隐却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赵雪柏暗悔冲动,却又不愿就此屈服,只得牙关紧咬拼命忍着。
但实力悬殊,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她腕骨折断,惨叫一声败退。
侍卫们登时大怒,齐齐围了上来,竟有拔刀相向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