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连这会喝的也有些多了,他睁着两只醉眼,往宫室外头看。宫室之外只有庭燎照过来的光芒,还有外头站着的士兵之外,看不到其他的。
屈瑜拿过桌上的漆觞,将里头酒水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黎明的光终于从东方的云层中渐渐透了出来,原本浓黑的夜色渐渐的被稀释,开始还是化不开的浓黑,后来渐渐的成了灰色,这灰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稀薄,天边越来越亮。
天空即将放亮之际,是人迷迷糊糊精神不济的时候。高大的城墙上,步履声微微有些杂乱,这时已经是城墙上进行换防了。如今晋军压境,城门紧闭,城墙头上一日任何时刻都少不了人,只是人再年轻也会有个困乏的时候,所以必须换岗。
新换上的士兵才在角落里头打盹了会,这会精神尚可,睁大一双眼睛。终于天空最后一抹灰色散去。太阳彻底从云层中露出,挂在天际。目光所及,看的一清二楚。
“咦?”守在城头上的宋兵正举目向晋营看去,晋军的营地就离城墙不太远的地方。而且城墙高大,在上头看的一清二楚。他似乎看到了有辆车从晋军营地那里行驰过来。两国交战之前,还得派出使者来叫唤作战时间和地点,难不成还是晋国派来的人?
过了会,那车到了那边的护城河岸边,有人下车来对着城墙就喊,“我们是国君派去的人,现在要回来,你们快把桥放下来!”
“你们是谁?!”士兵大声喝问,国君派出去的人可多了,他们哪里一个个都认得,要是混进来晋人的奸细,要命还是不要?
“大夫华匀!”车上的人沉不住气了,直接吼了一嗓子。
这嗓子终于起了作用,士兵们还记得,这个大夫出去的时候,可是带着整整十车的东西。看的士兵们都对这个印象深刻。
过了会有人把吊起来的浮桥给放下来,架在护城河上,华匀立刻让御人驾车过去。进了城,守城的宋将急急切切寻过来,“大夫,晋人是怎么说的?”
华匀这会才从晋军营地里回来,接过竖仆们递过来的水杯咚咚喝了好几大口,终于把那股渴劲给压下去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放下陶碗就见着一群守城大夫们眼巴巴的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那些财物,晋国上卿都已经收下了。”华匀此话一出,那些宋将们顿时都有些激动。
“既然已经收了,那么晋人也会退兵吧?”有宋将问道,顿时宋将们全部看过来了。
华匀摊开手,“按道理会退,而且晋国也没有甚么非出兵宋国不可的理由。”他想起自己在晋军中军大帐里头,那位赵上卿开口就是说要来问罪宋国弑君,结果他让人把那十车的财物全部抬进来,也没听到这位再说要兴兵讨伐的事了。或许应该能成?
“那就好,那就好。”宋将们面露喜意,好似现在晋军就已经退了似得,一个两个笑的都快要看不清楚眼睛了。
“晋国上卿既然收了我们的东西,又不是非出兵不可。就这么几日,应该就会走了。”华匀想了想,和那些宋将说道。他倒是挺想吓他们几下,不过这种事不好开玩笑,要是闹出个什么来,简直得不偿失,也只能作罢。
果然如同华匀所说,晋军没过两日,就全军撤走,留下空荡荡的营地。宋人一开始还不相信,派出去查探的人,看到晋军的营地上都有鸟乱飞,这才狂奔回去禀报守城的将领。
晋军走了,其他诸侯的人也知道了。晋军自己让其他诸侯来一同攻打宋国,现在晋军自己跑了,其他诸侯自然也会离开。公子蛮站在车上,心底下松了口气,却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宋国的方向,倒是带兵的上卿公子归生气了个半死。
“晋国人自己说要打,还要其他诸侯出兵相助,结果到了半路上,晋国人自己收了好处就走,只是为宋国人的那些东西,何必叫这么多人来?!”
公子归生一把年纪了,脾气也有些暴躁。公子蛮看了一眼,闭上嘴不说话。
消息传到商丘,几乎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多日集聚在众人头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公子均下朝回来之后,直接就往郑媛这里跑,他这会几乎都不见诸侯应该有的沉稳,冠带都被他跑的向后飞起,幸好这块地方是郑媛住的,只要不过分,也没有人多嘴多舌向外说。
“晋军退兵了,退兵了!”公子均几乎是飞扑到她脚下,抓起她的手。乌黑的双眼里冒着光,“果然上回你说的是对的,晋国对付秦国楚国都还腾不出手来,怎么会还有精力来管我们的事。给了他们好处就走了!”
这消息,之前寺人俠就已经狂奔过来告诉郑媛了,但郑媛这会笑的弯了眼眸,她抱住他的脑袋,在露出的光洁额头上亲了一口,“嗯!”
公子均相貌俊美,轮廓生的极好,就连那额头都是饱满的。
公子均抬头气息滚烫,他嘴角扬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情不自禁笑得更浓。那模样艳得如把利刃了。
郑媛心脏噗通跳的飞快,伸手按住肚子一脸的烦躁。肚子还有孩子,眼前美色再好,她也吃不到嘴里去。
公子均这会高兴的和个得到了美食的孩子,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换,就那么看着她。郑媛拉着他让他到自己身边坐好,“你都是国君啦,还这样,羞不羞啊?”她说着,伸出指头刮了刮脸,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指,握在手里揉了又揉。
“我知道,也就是在你这里才这样。”公子均说着,深深吸一口气,皱了几日的眉头全部舒展开来,过了好久兴奋劲儿停下来,他看向她,“今日还好吧?”
“日日对着,我好不好你还不知道?”郑媛动了动,手指屈起来,指甲刮着他的掌心,顿时她就看着公子均脸上的笑有些凝起来。
她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得了机会就要撩那么一会,那么看得见吃不到呢。
察觉到他掌心越来越烫,郑媛不失时机的道,“这个也是好消息,要不我去和襄夫人说说?”
果然这话出来,那温度渐渐的就退下来了,公子均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不必了,何况襄夫人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如今晋军退兵,她指不定还有多懊恼呢。”
公子均对襄夫人原本就有心结,当初即位的时候,就襄夫人出来反对。他哪里能够忘记,更别说他还记得郑媛说过的除去晋军之外,在这商丘里头,他还有敌人。
他的的确确是有敌人,而且就在这公宫里。
一瞬间,他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如刀。
“可是毕竟是长辈,不好不说。”郑媛说着,她叹口气,“说起来也奇怪,我听人说,襄夫人那里前段时间有人去晋国。说起来也奇怪,晋国不是商人集聚的地方,就算看中了甚么要人去采买,也不必到那里去,在新郑可以直接办了。”
郑媛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事。她才来商丘不久。而襄夫人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了,想要在襄夫人那里安插下眼线,很不容易,就是这个消息,还是她让寺人俠花了好几块金子从个受罚的家臣那里打听来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公子均抬头。
“昨日我听寺人俠说的。不过也不知道真假。”郑媛说着,用宽大的袖子掩了口。
“……”公子均闭上眼,“她到底是我祖母,而且还是王姬,除非万不得已……”
“这事还没定下呢。”郑媛道,她似乎不记得方才自己给襄夫人上眼药了一样,“只是说可能派人去了晋国,又不是说一定去了,再说就算去了,也不一定有关。”
她双眼大大的睁着妩媚又无辜,公子均瞥一眼,别说生气,就连气都气不起来。嘴唇动了下,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了。
“晋军退了,其他诸侯也会撤兵,到时候我会派人重新和这些诸侯结好关系,你有甚么话,可以让人给你带过去。”
郑媛听完,立刻笑出声,简直比刚才知道晋军退兵了还要开心,“真的?”
公子均笑着点点头,“到时候你有甚么话只管让行人替你传达,姚子带着两位公子在郑国,你也一定很担心。”
“何止担心啊……”郑媛依旧高兴着,她要带给母亲的可不仅仅只有书信,还有一些财物。这宋国公宫里头,也是有数不尽的珍宝,公子均的私房钱,自然也是她的。
“那这次正好了。”公子均点头,“这次华匀有功劳,不知道怎么赏赐他。”
“怎么赏赐,还是赐财物之类的比较好。封邑已经有了,不过再大些话,也有些不好,我记得华氏的封邑就够多了。”郑媛道,她见着面前男人眉目如画,那一身玄衣朱裳越发诱人,勾的她不要不要的。只好泪汪汪的伸手勾过他冠帽上的长长的带子,拿在手里,左右乱晃。
夫妻这么久,公子均自然知道她为何会这样,不由得俊脸一红,手握成拳头压在唇上重重的咳嗽了声。结果引来郑媛饱含委屈的一眼。
晋军退兵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商丘,自然也到了襄夫人那里。襄夫人得知晋军退兵之后,脸色一瞬间就坏了,但没有立刻大怒,她背着双手走到一处连枝灯前,连枝灯整座都是用铜铸造而成,灯上的小灯盏都有一簇灯苗,将铜灯照的金光闪闪。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越发的神色晦暗。她知道晋军退去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了那么一丝喜悦。
这次晋军之所以会来,是她在里头推了一把,可是知道晋军退兵之后,她既然会有一点点的高兴。晋军一旦真的打进来,对她自然没有多少坏处,毕竟她是襄夫人,又是王姬,也没有什么把柄落到晋人手里,谁来对她都没有多少影响。可是对他就不一定,真的晋人入宋,他恐怕性命不保。
襄夫人看着那微微摇动的灯苗,长长的叹口气,“罢了。”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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