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淮能够断言,换成几年前,太子绝不会在春耕祭祀上出错。弄错牺牲数量和种类,简直不可思议,更无法想象。
难怪父王会大发雷霆。
大概是对太子抱有太大期望,在有心人的挑拨下,人王的失望全部化成怒火。如果太子不设法改变,迟早有一天会被火焰焚烧殆尽。
王子淮本不愿如此想,奈何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粉饰太平。
太子进退维谷,处境变得尴尬。两个兄长步步紧逼,已然亮出刀锋。庶出兄弟们暂时观望,谁言不会有鼓脑争头的一天。
他该如何选择?
是继续做一个富贵闲人,静等权力更迭,带家人前往封地,还是迎难而上,同样做一个搏浪之人?
选择很难。
王子淮十分犹豫。
不是他懦弱无能,而是他明白选择带来的后果。
前进一步恐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也未必是海阔天空。
如果他打破藩篱,选择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最终会带来什么?如今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又会是何反应?
如稷氏,当初是看穿他对王位没有企图才会同他联姻。如果他改变志向,选择不同的道路,稷氏是否还会同他站在一起?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在这场婚盟中,王子淮自始至终居于下风。比起盘踞中都城数百年的庞大家族,人王嫡子的身份也不过尔尔。
一旦大氏族下定决心,连人王都会变得束手束脚,有时甚至要让步。何况他不是人王,连太子都不是。
王子淮陷入深思,迟迟没有出声。
稷夫人没有再开口,端起杯盏饮下一口,随后又夹起糕点,一口接着一口,连续吃下三块。
王子淮的生意她不感兴趣,却对西都城传回的糕点十分满意。甜而不腻,软糯适口,搭配甜汤,极合她的口味。
稷夫人又夹起一块糕点,咬开之后发现里面是红豆馅,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王子淮正心烦意乱,抬头就见稷夫人好心情地吃着糕点,顿时一口气堵在喉咙眼,上不去下不来,堵得他胸口发闷,别提多难受。
“夫人。”王子淮拖长声调,语气颇为哀怨。
稷夫人扫他一眼,轻笑一声,道:“夫君也想吃?”
王子淮看着稷夫人,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生气完全是和自己找不自在,索性抓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腮帮子顿时鼓起一块。
稷夫人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对着王子淮的面孔笑得花枝乱颤,停都停不住。
王子淮瞪眼,想要绷住,维持大丈夫尊严。奈何彼此太过熟悉,对上稷夫人的目光,到底没绷住,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继续吃他的糕点。
终于,稷夫人笑够了,揩去眼角泪花,看着继续鼓腮帮的丈夫,安抚道:“夫君宽容。”
王子淮看她两眼,哼了一声,就差从鼻孔喷气。
稷夫人又想笑,到底忍住了。不想让王子淮下不来台,只能转移话题,询问起联姻和原桃。
“原氏女年少却要远嫁,着实令人怜惜。”
稷夫人岔开话题,王子淮虽有些不自在,还是从善如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有再提起关于王位的念想。
不过夫妻俩都明白,今天不提,日后也必然要提。
以中都城目前的局势,王子淮想要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他迟早要做出选择。
稷夫人观察丈夫的态度,心中有所计较。她准备给家中送信,探一探父亲的口风,也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夫妻俩各怀心事,说话时难免心不在焉。
走神归走神,提起和原氏联姻,两人的态度十分一致,只要原桃知仪守礼,王子淮不提,稷夫人也会善待她。不出意外地话,她将来的日子绝不会难熬。
在稷夫人的手腕下,王子淮的后宅十分安稳。不管是何出身,进府的女人全都老老实实,没有一个敢带头挑事。
肆意张扬不将规矩看在眼里,必会受到训斥惩戒。
胆敢暗害她人,查不出来且罢,一旦查出来,稷夫人绝不会轻饶。
原本府内有七名妾夫人,如今只剩下四人,其余三人皆是犯错被遣回家中。证据甩出去,她们想闹也没有立场,只能乖乖受罚,灰溜溜被送回家。
事情传出后,没人指责稷夫人,反而对王子淮能娶到她分外羡慕。氏族女理应如此,这是正室夫人的尊严和权力,无人能够置喙。
夫妻俩说着话,忽有侍人禀报,宫中来人,言王后赏赐稷夫人。
人王屡次对原氏施以恩典,即使稷夫人不在意,外界也难免议论纷纷。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更将流言四起。王后赏赐恰逢其时,正好断绝流言,让世人明白,无论对原氏有多少恩宠,稷夫人的地位绝不会动摇。
稷夫人笑着起身,和王子淮一同去见来人。
送赏赐的队伍来时大张旗鼓,消息迅速传开,刚刚起头的流言迅速被压下,很快变得无声无息。
众人再提起王子淮都是满满的羡慕。
享齐人之福不说,正夫人侧夫人都得王宫看重,仅凭这一点,别的兄弟就拍马不及,连太子都要退一射之地。
由此也能看出人王对原氏和稷氏的看重。
尤其是年轻的西原侯,人王的维护和信任太过明显,许多人都开始重新估量这位国君。不提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单是人王的态度就值得众人深思,今后同他打交道必然要慎重再慎重。
事情传出中都城,随着商队扩散各国,引起国君和卿大夫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