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坐在案后,思索西都城可能的反应。
事实上,他并不像府令以为的胸有成竹。对于西原侯和密氏的手段仍有几分不确定。
之所以要送这封信,是因为他有九成把握,通过这封书信能让西原侯断定,目前在郅地的中大夫和密氏关系匪浅。
能被西原侯派来送信,应该是他信任之人。结果此人和密氏牵扯不清,以西原侯的性格还会用他?
如果不是这封信,郅玄尚无法肯定。有了这封信,看到信中内容,连他都能发现端倪,以西原侯的老谋深算,更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怪就怪这人画蛇添足,给他上眼药就罢了,偏要多提密氏一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西原侯,他是个二五仔,给两家办事。
“晾了这些日子,果然有用。”郅玄轻笑一声。
如果不是官员等得心急,怒火和烦躁占据上风,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不智之举。等这封信送回西都城,西原侯固然会盯着自己,却也会更加防备密氏。
说不好密氏之前的示弱还会白费。
一向嚣张跋扈的密氏兄弟突然向国君低头,即使是被郅玄的手段所迫,谁又能断言背地里没有别的算计?
如西原侯一般,政治手腕炉火纯青,郅玄拍马不及。但这类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多疑。
“多疑,猜忌,自然会心生防备。谁会真正入局?”
郅玄重新翻开竹简,查阅祭祀礼仪,心思却不断飞远,很想知道,当西原侯看到这封信,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如果密氏知道自己竟然被中大夫捅刀,又会作何感想。
送信的家仆被甲士拦截,套在口袋里带回城内,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未料想很快就被放出,还被告知他马上就可以离开。
家仆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速走。”甲士不耐烦挥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当场拔出刀子抵在家仆额前,“如有人问,你未被抓捕也未被关押,只是路上耽搁,明白了吗?”
刀尖抵在眉心,森冷寒意袭来,家仆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十分肯定,如果自己敢摇头,脑袋和脖子立刻就会分家。
“明白,明白!仆一定不乱说!”
家仆十分清楚,一旦消息泄露出去,自己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中大夫素来视仆从如猪狗,事情没办好,他没办法找公子玄麻烦,必然会拿自己出气。
届时,自己肯定性命不保。
唯一的保命办法就是将事情死死瞒住。就算事后发生不测,他一个仆人,不死顶多再被卖,和如今又有什么区别。若是能被卖到公子玄手下,那还是他的运气。
家仆又被装进口袋,由甲士送出城。其后还给他马和行李,还额外给了他半袋熟麦。
抓着装有熟麦的袋子,家仆动动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和甲士一同出城的侍人袖着双手,道:“粮给你路上吃,当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事情办成,许你投郅地。”
家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直至侍人变得不耐烦,才终于相信自己遇到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即不再迟疑,将熟麦背在身上,跃身上马,快马加鞭向西都城飞驰而去。
他要尽快将事情办好,然后设法将家人带出西都城。能投郅地,简直是泼天之幸。他要牢牢把握这次机会,绝不能有半点疏忽和侥幸。
仆人离开后,甲士和侍人准备回城。不想远处行来一支队伍,由邑大夫和两名村为首,远远望见他们,立即扬声呼唤。
侍人和甲士停下脚步,循声望去,看清逐渐走近的队伍,都是满脸惊讶。
这支队伍有两百多人,除了邑大夫、村老和五十名手持棍棒农具的庶人,其余都是生面孔。
这些外人衣着古怪,大多面黄肌瘦、貌似是野人。
侍人和甲士不能十分确信。
比起他们认知中的野人,这群人有很大不同。尤其是被抬在木架上的老人,灰白的头发十分稀疏,却在头顶梳了发髻,撇开身上的兽皮,怎么看都像是国人装束。
两只队伍靠近,邑大夫走上前,向甲士和侍人出示一枚破损的玉,并向两人讲明遇到这群人的经过。
“两人携玉和陶入村,遇人就言要为公子牛马。”邑大夫说到这里,招手让背着藤筐的芒靠近,掀开盖在藤筐上的草席,露出装在里面的东西,“他们还有青铜器!”
看到藤筐中的物件,侍人和甲士均神情严肃。
青铜器珍贵,尤其是眼前这几件,明显是氏族之物,连国人都未必能用。
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他们口称能制陶器,还能铸造青铜器。我让人收了他们的武器,带他们来见公子。”
邑大夫三言两语说明事情经过,还将收上来的武器递给甲士。
比起精美的陶器和青铜器,这些武器就显得粗制滥造,主要以木头、石头、野兽的牙齿和腿骨为原料,在石头上打磨锋利,再用藤蔓和干草捆绑。
甲士握住一柄石斧,试了试重量,就递还给一旁的庶人。
“公子正在城内,随我来。”
邑大夫下令整理队伍,跟在甲士身后入城。侍人则先一步返回,将事情禀报郅玄。
一行人走进城内,引来众多围观。
街边的属民纷纷停下脚步,好奇大量这两百多人。不明白为何要让这群野人进城,还是由甲士和邑大夫带领。
“看样子不像是逃犯。”
“为何让他们入城?”
“莫非是抓捕的奴隶?”
“不像,没捆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