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多动脑筋去想,太子已经将东西扔到他跟前:“你们自家干的事,你自己好好看看!”
郑大人赶紧爬起来,结果一看封面就愣住了。再翻了翻,他的老脸都变得通红,一颗心却是放下了。他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个!
连忙带上几分轻松快意的道:“犬子无状,在房中藏了这等东西,是微臣教子无方。回去微臣就好好教训教训他,再也不许他拿这等东西来污了太子殿下您的眼!”
太子听了眼中的笑意更冷。“陈大人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份小册子里的消息已经够多了!”
“什么消息?”郑大人不解,低头又翻了翻,还是没发觉什么啊!
太子轻嗤。“你不要告诉孤,你在乎观察混迹这么多年,还看不出这每一页上做的标记。在最后一页,那看似杂乱的总评,其实就是将前头的字再重新排列的暗语!”
竟是这样?
郑大人一愣,连忙照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果然发现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字被连成了一句句的话,而且那些话……
啪!
手一抖,册子掉在地上,他不停的磕头大叫:“冤枉啊!太子殿下请明察,下官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做这等卖国的贼人!”
“那你的意思是说,此事只是郑大公子一人所为?”太子冷声问。
郑大人下意识的就要点头。但转念一想,他又差点吓出一身冷汗——太子居然下了个套给他!如果他点头,那么自己儿子就完了!儿子通敌卖国,那么他们整个郑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连忙摇头,快把脖子都给摇断了。“不可能!犬子虽然不学无术,但也不是这等不知廉耻忠义的人!”
“那郑大人你说,这本册子是哪里来的?”太子的声音已然越来越冷。
郑大人欲哭无泪。“此事微臣不知。但是微臣知道,这一定是别人嫁祸给微臣的!”
而那个人,不出意料的话,是李潇然!
真没想到,他们不过是给他们个打击而已,他们居然就想出了这么毒辣的招数!通敌卖国啊,那是要诛九族的重罪!不止他们姓郑的保不住,就连宫里的贵妃娘娘都保不住!现在他倒是庆幸九皇子早早的就离开京城去了封地。不然,只怕九皇子的结局会比现在更惨!
这种话绵软又无力,太子自然不信。“郑大人你若是拿出证据来说明你是被嫁祸的,那孤就信你。”
证据?他能拿出什么证据?
既然那对母子都已经打定主意要陷害他了,那么必定方方面面都已经布置好了,就如他们一开始设计杨光远一般。
更何况……
郑大人无力闭上眼:“微臣拿不出。”
“既然拿不出,那少不得就要让孤来帮你找了。”太子沉声道。
郑大人睁开眼,正好看到太子脸上一抹诡谲的笑一闪而逝。
立马心中一惊!
只怕,这件事太子也横插了一脚!
原本以前在诸位皇子之中,就只有九皇子最得皇上宠爱。郑贵妃更是为了九皇子不停的上蹿下跳,甚至还私底下给太子以及皇后使了不少绊子。上次九皇子之所以会遭皇上厌弃,甚至逼得郑贵妃不得不提早暴露自己怀孕的事实,导致最终跌倒流产,九皇子也被赶出京城,这些也都是太子一手主导的!
而现在,他分明就是要赶尽杀绝了!
所以,这一次,好容易给他抓住这个机会,他们怕是难以逃脱了!
想到这一层,郑大人心里一凛,忽的站起身来,昂首大声道:“微臣说没有就是没有!微臣行的正坐得直,现在就可以对天起誓至今从未做过有损我天凤王朝利益一分一毫的事!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说罢,一把夺过一名侍卫的佩刀,便往脖子上抹去。
太子见了,却是连眼神都没变动一下,只嘴角越翘越高了。
郑大人是想以自己的一条命来换取整个郑家的生存机会,最好还能给他自己留下一个忠君爱国的美名。可是,太子在此,他又岂会让这个人就这样在自己跟前死掉了?
不用开口,便有侍卫抢先一步一脚踹过去,顺便一把握住他抓着刀的手,用力一拧!
只听咔擦一声脆响,郑大人的胳膊就这样呗捏断了!
那刀他自然也握不住,哐当一声坠地。
随即,郑大人一个踉跄,也跌扑在了地上。
“你!”抬起头,他一脸痛苦的看向上头的太子。
太子面带浅浅微笑,端坐上头仿佛一尊沉静的佛,“郑大人你这是何苦呢?孤也不过是说了几句怀疑的话而已,事情都还没有定案。你现在就抢着寻死,倒是叫孤要以为你是畏罪自尽了。”
这么说,他竟是连死都不行了吗?
郑大人浑身冰冷。
活着,他要眼睁睁的看着郑家被冠上通敌卖国的帽子。死了,他就是畏罪自尽,那顶帽子被扣上的速度会更快!
所以,他是活也不是,死也不是了!
上头那个周身都似乎散发出浅浅柔光的男人,他身上哪有半点佛性?他就是个恶魔,吃人肉喝人血,用人命为自己超度的恶魔!
对上他怨毒的目光,太子继续浅笑:“看来郑大人是同意孤的说法了。既如此,那你就还是好好活着吧!孤既然已经说了,那就必定会将事情一查到底。如果你们真是无辜的,孤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公道?这年头,世上还有何公道可言?
郑大人想仰天大笑,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笑不出来。
——
继郑大公子在京城街头裸奔的热闹过后,京城里很快又爆出依着更加劲爆的话题——
郑家通敌卖国,他们居然就是当初那群在京城祸害百姓的罗刹人的接应人。陈家三老爷,高家小公子,以及各家各户或死去或失踪的公子,全都和他们家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
随着太子的进一步调查,不止张姨娘在京城的宅子被挖了出来,还有张全在南城的大宅子,郑家其他家奴在其他繁华地段买的铺子等等,也都被一一挖了出来。大概估算一下,价值已经超过五十万两了!
病床上的皇帝听说了这件事,当即又吐了一口血。
这些年他励精图治,为了发展国力几乎将国库都给挖空了。自从登机之后,他手头就没有稳定的存在过超过十万两的银子,可这个郑家,他们手头就有价值五十万两的东西!
说不是贪腐的,那又是怎么来的?
随后,又有各路官员检举揭发,竟是将郑家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一切都曝光在了世人跟前。左都御史以及吏部的刘大人等人也又纷纷上奏,历数郑家人以及郑贵妃乃至九皇子的几大罪状。大家才赫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们在京城里的根基以及这么深了!
于是,皇帝发话,将郑家全族以及同郑家过从甚密的家族全数羁押,抄家!
这一抄,不想又抄出不少好东西来。其中便有郑贵妃和郑大人的一匣子来往信件,其中大半都是在密谋如何扶持九皇子,并打压太子的。甚至,大家也都知道了,当初发生在太子身上的几桩无头悬案的真正幕后主使!
得知消息,皇帝直接就起不来床了,连叫了五六生杀,才咳嗽着闭嘴。
不过幸得太子宽仁,又见皇帝病重,不忍心再犯杀孽,便只是将罪魁祸首的郑大人给砍了头,其他一干人等都贬为庶民,族中子弟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一齐流放至岭南。郑贵妃也因为此事被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至于远在封地的九皇子,也被一诏圣谕召回京城,接下面面对他的蒋氏一辈子的囚禁。
此举一出,民间对太子的又是一片赞誉之声。
“宽容大度?慈善如佛?我呸!”听到外头传来的消息,李潇然只有这么一个反应。
“他就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杀人不见血的阴险小人!那些人都被他的虚伪面具给骗了!”
看着义愤填膺的小表情!不知情的还以为被骗的人是他呢!
秦明兰无语看了看这个一边吃着新鲜瓜果一边愤愤不平的小男人,小声提醒:“你吃的这些东西还是太子特地命人送来的。”
在这个农牧业以及交通都不发达的地方,能有这么一筐新鲜的瓜果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但李潇然对此浑不在意。“那都是他应该做的!小爷我可是帮他开了个好头!他能顺利铲除劲敌那都是我的功劳,这点瓜果算什么?”
“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李潇然一顿,“好像真没什么想要的了。”
“那你还生个什么气?”秦明兰好气又好笑。
李潇然又用力想了想。“是哦,那我生气干什么?可是,我心里就是不舒坦!”说着,狠狠咬了一口瓜。
秦明兰失笑。“算了,你爱生气那就继续生气吧!”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正说着,那边吱呀一声,大门开启,一队衙役赶着一伙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人出来了!”秦明兰道。
李潇然颔首。“你在车上等着,我下去就行了。”
“你可以吗?”看看那边庞大的队伍,秦明兰怎么都不放心,“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你就这么瞧不起我?”李潇然很不爽。
秦明兰点头。“我觉得,我就是这样也比你身手更强些。”
李潇然抑郁的别开头。
最终,夫妻俩还是一道下了马车。
见到这两个人,衙役们赶紧跪地:“参见世子,世子妃!”
不用衙役们提醒,这一伙穿着囚服的人对他们更熟,连忙也跪地行礼。
李潇然理都不理他们,直接拉着秦明兰寻到李夷然所在的地方。
身为郑家女眷,李夷然是和他们一起关押,马上也要一起流放道岭南去的。才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不见,这个面庞红润的小姑娘就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小脸上一抹刺目的蜡黄,看起来格外可怜可爱。
“三妹。”李潇然低声叫道。
李夷然木然对他行了个礼:“世子殿下,世子妃。”
李潇然着急的看着她。“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三妹你怎么还是这样?我们现在是来接你回家的!只要你肯和姓郑的脱离关系,现在我们就能带你回王府!和离书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说着便掏出一封早写好的和离书。
此言此行,叫同在一起的女眷们都看红了眼——自从事发之后,他们的娘家大都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嫁出去的女儿也被婆家给退了回来,便是彻底的放弃他们了!可李夷然呢,身为罪魁祸首的儿媳妇,居然还有人一心想着保住她!为什么她们就没有这样的亲人!
这些女人恨不能李潇然的和离书是那给自己的,但李夷然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多谢大哥的好意。只是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生是郑家的人死是郑家的鬼。不管富贵还是贫贱,我都会对我的相公不离不弃。现在既然他要流放,我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一席话,说的郑家人均是感动的不行。郑大公子直接扑过来握紧她的手:“夷然,你果真是我的好妻子。你放心,这一路,就算再苦,我也不会苦了你。到了那里,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我自然是相信相公你的。”李夷然柔柔一笑。
见状,李潇然又失望的摇摇头。“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也只好尊重你的意思。不过,这一路过去,不知有多艰苦,你一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住?我准备了些银两,你留着路上用吧!”说着便叫人将几张大额银票送上。
李夷然犹豫着不想接,一旁的郑大公子却是赶紧就给抢过去揣进怀里:“我们家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们害的。所以你们给我们点银子作为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
李夷然闻言,垂下眼帘没有再说话。
李潇然也笑了:“就当是如此好了。”想了想,他又吩咐春花,“你去把马车上的瓜果都提过来。妹妹妹夫在牢里这么多天,肯定没有好好吃过饭。我们也没做什么准备,只有一些没吃完的瓜果,你们先吃点解解馋吧!以后去了岭南,这些东西就更吃不到了!”
如果换做以前,郑大公子肯定要破口大骂——谁稀罕吃你们不要的东西?
可是在牢里这些天,他们吃的是馊了的米饭,喝的是能看到小老鼠尸体的酸菜水,一个个早饿得头晕眼花。现在一看有新鲜瓜果,哪里还扛得住?一送上来便赶紧抢了一个塞进嘴里。
其他人见状,也连忙伸手来抢。郑大公子连忙把拦住抱在怀里:“不许动!这是世子送给我们夫妻的,没你们的份!”
但其他人哪里管的了这些?他们闻到瓜果的清香,手脚早不由自主,一群人很快就扭打成一团。
眼看着郑大公子宁愿被人群殴也要死死护着怀里的瓜果……虽然最终也没留下多少,李潇然嘴角轻扯:“你果真决定要跟着这个人离开吗?”
李夷然面色平静。“已经说过两遍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好吧,我知道了。”李潇然颔首,“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我也只会问你三遍。”
说罢,拉上秦明兰转身离开。
此时又见一辆马车停下,一身锦衣华服的李嫣然带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丫头跑了下来。见到秦明兰夫妻俩,她微微一顿,冲他们点点头,乖巧的叫了声大哥大嫂。
李潇然也微微颔首。“最后一次机会,她还是拒绝了。”
李嫣然脸上浮现一抹失落,旋即又苍白一笑:“我早猜到了,她的脾气一直都是这么倔。不过,好歹也是姐妹一场,就让我送她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