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墓园外。
殷九竹掏出证件做了登记,又从值班室领了小桶、一次性抹布,打了满满一桶水,摇摇晃晃走向了墓区。
殷家父母的墓是一座合葬墓,这座墓早在殷浩军还在世的时候就买好了。每年清明,殷浩军都会带着她来墓园给母亲扫墓。
殷浩军曾指着墓碑,告诉殷九竹:“囡囡,等爸爸也走了,你就把爸爸和妈妈埋在一起。
那时的殷九竹年纪小,懵懵懂懂的。她没有想到,父母“团聚”的日子会来得那么早。
墓园在深山里,前几日刚下过雪,墓碑上还落着几片没有化尽的雪。殷九竹拿抹布擦干净墓碑,她矗立在墓碑前,望着墓碑上那两个描金的人名,仿佛她的心也跟那些被拂掉的雪一样,被搓揉成一滩烂泥。
她回国后,迟迟没有来给父母扫墓,说是逃避也好,说是恐惧也罢。
但现在,她终于站到了墓碑之前,向他们讲述着自己这几年来的经历。
她毕业了、她工作了、她回国了、她分手了、她有了新的工作也遇到了新的人。她每天的生活充实而忙碌,只是偶尔在晚上饥肠辘辘时,她会怀念父亲做的鱼。
殷九竹的母亲在她五岁时就离开了她,她对她的记忆很浅显,只记得她身上环绕不去的药香。还是等到她长大了,她才从父亲的口中得知,原来母亲生前是一位老师,也曾桃李满天下。
现在,二十九岁的殷九竹如愿成为了父亲那样优秀的兽医,也即将成为母亲那样出色的老师。
他们的人生在她的身上延续了。
——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当殷九竹低声在父母的碑前聊天时,景旭安静地没有打扰她。他轻手轻脚地从背包里拿出华城特产,在殷叔叔殷阿姨的墓前摆成了一座小山。
殷九竹:“……”她震惊,“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些?”
宫廷点心、真空包装的烤鸭、还有不同品种的水果……若不是酒精不能带上高铁的话,殷九竹简直怀疑他会从那个异次元背包里拽出一瓶茅台,和她爸喝两盅。
景旭挠挠头:“是太夸张了吗?”
“当然夸张!”
“可我毕竟是第一次见叔叔阿姨,我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
景旭双手合十,对着墓碑拜了拜,很认真地做起自我介绍:“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景旭,我是九竹的……嗯,学生,兼她的房客。”
他明明是第一次见他们,语气熟稔到仿佛他们已经见过很多面了似得:“九竹特别好,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医生——之一。其实在我心里她是第一的,但是要给院长留个面子。
“我认识她四个月,却觉得像是四年、四十年了一样。在单位里,她负责动口,我负责动手,她经常指使我:‘景旭,去生化室取单子!’‘景旭,术前准备做好了没有!’;在家里呢,我俩又反过来,她负责动手,我负责动口,因为我做饭会带来生命危险,那次下了夜班想做个泡面,差点把厨房烧了。”
他絮絮叙述着工作、生活里的点滴小事,殷九竹从不知道,原来枯燥重复的日常生活也能被讲的如此有趣。若殷爸爸、殷妈妈真的在天有灵,看到女儿被逗笑的模样,也会跟着露出微笑吧。
景旭望向墓碑,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叔叔阿姨,九竹是我追逐的目标,更是为我指点迷津的灯塔。但我不想永远做她身后的影子——我会尽快成长,努力追上她,与她并肩进步,未来也要为她遮风避雨。”
说完,他对着墓碑深深鞠躬,大声道:“请叔叔阿姨做见证!”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实在太大,惊扰了墓园里打瞌睡的小麻雀。树梢上麻雀吱吱喳喳的叫,它们一个个在树枝上挤成一串,打眼望过去,仿佛是一排小肉球挂在树上,正好奇地盯着他们。
明明只是一群小麻雀,但殷九竹却被它们看得脸上发烫,她赶忙拽了拽景旭:“我爸妈又不是许愿树,你跑这儿来说什么大话啊?”
“不是大话。”景旭执拗地望着她,“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的。”
树枝上的小麻雀再次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很像是在给他捧场。
殷九竹也是心如擂鼓,但又不想看他飘得太高:“……景旭同学,你当我比你长六岁,是白长的吗?你叫我一声老师,那我就永远是你的老师。你想追上老师?可没那么容易。”
景旭却想:既然“追上老师”不容易,那不如先“追老师”吧。
……
从墓园出来,时间已经不早。
他们随便找了家小店填饱肚子,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王叔家。
王叔也是一位资深老兽医,去年退休,在殷九竹的记忆里他是一个身材瘦高、人很热情、有着超强大嗓门的叔叔。
两人顺着地址来到王叔所在的小区,这是一个新建成不久的楼盘,小区里绿化很好,物业也漂亮,处处整洁干净。
但是,当他们来到王叔家楼下时,却赫然发现这里满地都是鸟屎!
灰白色的鸟屎像是最恶心的橡皮糖一样喷的满地都是,树上、墙上、车顶上随处可见。
从这里经过的居民都要打起雨伞,以应对不知何时就会从天而降的鸟屎。
若鸟屎到处都有也就罢了,偏偏小区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只有这栋楼被鸟屎淹没。几名小区保洁工人拿着高压水枪,表情绝望地冲洗着地面上的污渍。
这里的情况实在太反常了。
殷九竹正要上前询问,景旭猛地拉住了她,语气焦急:“老师,咱们快找地方躲躲!”
殷九竹一头雾水,忽然听到头顶上空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只见一群野鸽从天际飞来,犹如黑云压境,遮天蔽日!
鸽子是群居动物,素有集体行动的习惯,非常团结。这么一群鸽子密密麻麻少说也有几十只,它们目标鲜明地直冲向前,目标直指三楼阳台!与此同时,所有鸽子尾翼翘起,□□开!
熟悉动物习性的殷九竹心里一跳,不假思索地和景旭冲到了最近的一颗大树下。
下一秒,无数灰白色的鸽屎从天而降,伴随着鸽子甩尾的动作,一半甩到了三楼阳台,一半伤及无辜,落到了周围的车上、墙上、地砖上……
景旭:“……”
殷九竹:“……”
他们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被鸽子群袭击的那个阳台是全封闭式的,阳台外层已经被糊了一层又一层的灰白色鸽子屎,上层未干、下层又来,那个味道足以“香飘十里”。
鸽子们一击不中,并不气馁,它们扇了扇翅膀给彼此打打气,然后就这样叫喳喳的飞走了。
与此同时,有个绿色拳头大小的身影出现在三楼阳台内,它张开尖尖的小嘴,对着离开的鸽群们大声挑衅。
最意外的是,那明明并不是“人”,却口吐人言——
——“傻鸟!傻鸟!傻鸟!”
——“我是你大爷!我是你大爷!我是你大爷!”
殷九竹和景旭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群鸽子之所以攻击阳台,居然是因为另一只鸟的挑衅……
景旭惊恐地问:“老师,这只鹦鹉不会就是令尊留给你的‘遗产’吧?”
殷九竹镇定地答:“要不咱们改签车票,现在就回华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让开,咱鸟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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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包二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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