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丧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赵英耳里。
赵英听到内侍的话时顿住了,站起来半饷,穿上外袍招呼正好在值班的燕冲:“腾霄,马上陪我去一趟长公主府上!”
赵英极少连夜出宫,燕冲听到时吓了一跳,赶紧叫人随同在侧护卫赵英。
一行人感到长公主府上时,府门上已经换上了白灯笼。赵英看着长公主府的牌匾片刻,大步迈了进去,驾轻就熟地找到了长公主的居处。
长公主听到有人高喊“陛下来了”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结果抬头一看,却见到年近半百的兄长走了进来,依然是那个高大的身影,仔细一瞧,那发已经花白,那眼角已经有了深纹。
他的外袍理得不是很整齐,靴上沾满了沿途的雪泥。
他喊:“阿蛮。”
长公主浑身一震。
赵英上前将长公主拥入怀中:“阿蛮,心里难受就哭出来。”
长公主感觉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绞碎了她的心脏。
这些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在怀疑这个已经贵为天子的兄长,甚至觉得她的所有痛苦都是赵英带来的,可在这一刻,她却怀疑起自己来。
长公主忽然像回到了小时候,靠在赵英怀中放声哭了出来。
赵英说:“阿蛮,过几天回宫住一段时间,帮我陪陪晏宁吧。”
长公主一愣。
赵英说:“晏宁她……特别像她的母亲。”
想到已经不在人世的好友,长公主心头一颤,一下子明白了赵英的意思。她点头说:“好。”
赵英见长公主答应了,多宽慰了长公主几句就回了宫。
长公主原以为谢谦会找过来,没想到一夜无事。
第二天谢谦才来和她上来丧葬十一,谢谦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语气更是彻底软化下来:“殿下……我希望你能当一次他的母亲。”说话时他已经红了眼眶。
长公主猜不透谢谦这番作态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能木然着一张脸点点头。
丧仪不是很复杂,长公主忙完后却还是觉得很疲惫。她和衣躺在床上正准备小歇片刻,忽然感觉有个黑影笼在自己身上,长公主猛地睁眼,用力将床边的人踹得远远地。等她看清抱着下身躺在地上闷哼的人后,冷笑说:“谢若谷,你能不能做点让人瞧得起你的事?一边悲痛欲绝,一边做这种下作的事!”
谢谦说:“你还我一个儿子,我就告诉你那个人埋在哪里!”
要是赵英没有赶过来,长公主说不定还会因为谢谦这句话而动摇,可赵英来过之后,长公主作为“阿蛮”的一面忽然就苏醒过来。
她冷眼看着谢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还在我大庆的土地上,我又何愁死后见不到他!”
谢谦惊骇莫名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抬起头说:“谢若谷,你好自为之。”说完她就越过谢谦拂袖而去。
谢谦跌坐在地。
他当初带着李氏父亲死前留下的信,进京后得以一窥长公主之面,结果一看之下倾心不已,暗暗下定决心要成为长公主驸马。见长公主对亡夫有着极深的思念,他心里冒出了那个疯狂的念头!
他从李氏父亲那听说了不少关于那位长公主驸马的事,又知道长公主驸马的尸首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所以以告知长公主那位驸马的埋骨之地为饵要求长公主嫁给自己!
状元配公主,多好的事儿。
虽说长公主一时半会还没有真正接纳他,但他并不缺耐心,他细心观察着长公主的一举一动,从长公主及其他人的言谈里推断那位战亡的驸马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终于有一次,长公主毫无防备地喝醉了。
他假装成那位驸马爷和长公主聊天,终于让长公主放下了所有戒心。
他如愿以偿。
他对长公主说只要他们的儿子出生就会告诉她那位驸马爷的尸骨在哪。
当然,儿子出生后,他再一次食言了。
长公主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好脸色。
谢谦不在乎,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不管长公主再怎么厌恶他也好,终究得和他绑在一起。
来日方长。
可现在,他们的儿子死了。
儿子一死,长公主似乎也变了。
如果说他刚见到长公主时她像是一道游走在人间的幽魂,那么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她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谢谦的手掌微微颤抖,他喃喃自语:“不,这不可能。”
他看人从不出错,长公主的弱点早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时长公主已经让人从马厩里拉出一批枣红色的烈马。
她系上了素色的披风,上马出府。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还是“阿蛮”的那段时光,跃马扬鞭,意气飞扬。
那时候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