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兴县一直流民匪患,格外严重,每起战事,便十室九空,就殿下大胜那场战事,大魏曾打算绕道远兴县,许道远倒是硬气,亲自上阵,苦守城墙七日,这才等来霍将军救援,也给殿下争取了时间。”
因庶务实在太多,温爱不得不从猎场匆匆回来,结果只上了半天班,便看到门房送了一块玉佩,吓得一跃而起。
一出官府大门,就见微服闲逛的温月明正笑眯眯地坐在对面凉棚里朝着他招手。
此刻,两人正坐在富贵楼的二楼雅间。
“这就直接调回长安了?”温月明剥着瓜子又不吃,左右各垒成一个高堆。
“玄甲军这次为他请了三等功,吏部又查了他历年评测,真是奇怪,当地评测为优上,可一级级上来又是逐渐降低,到吏部综合评测就只剩下一个中下。”
温爱如今在吏部任职员外郎,本就是年底,加上今年西北大胜,事情压成堆,已连续加班数日。
兵部报上来的西北军功名单乃是今年考核的重中之重,这个许道行颇为奇怪,自然十分有印象。
“如此,不应该只升一级吗?如何从地方县令到大理司直,从七品下到从六品上。”
温爱摇头,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我也不知道,本只拟了一个下州长史或者中州司马的职位,但内阁那边打发回来了,说是玄甲军特保,理应慎重,后来张侍郎亲自定下这个职位,内阁才悉数通过西北军的吏部折子。”
温月明拨瓜子的手一顿:“你有和爹爹说过此人?”
“吏部遴选未出结果前,一律不得对外透露。”他正色说道,“便是爹爹也不能说的。”
“你是怀疑这事和爹有关?”温爱蹙眉。
温月明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不说他只是一个西北小县令,哪里值得爹的注意。”
温爱一顿,继续解释道。
“且爹爹在内阁中并不管吏部事务,自然不会和他有关。”
“我听闻他脾气很大,对上峰多次不敬,虽在属地管辖成果极为出色,但一路路被卡上来,这才越调越远。”
他另寻一个思路解释着。
“这次多亏玄甲军加持,陛下本就爱重玄甲军,此番他们递送上来的名单,皆是连升两级以上,自然不能厚此薄彼,我想内阁也是做这个打算,毕竟他这样的升迁在这一批功臣中也不过是中规中矩。”
温月明找不到帕子,便顺手抹在温爱的袖子上,在他无声的谴责中,顺手把瓜子仁推到温爱面前。
“原来如此。”温月明盯着不远处护城河的凌凌水光,眯眼轻笑一声。
“怎么了?”温爱抹了一把瓜子仁,抱怨道,“你骗我出来,又独自一人猜出来不告诉我。”
温月明撑着下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漫不经心地笑着:“你觉得爹脾气好吗?”
温爱扫了她一眼,一本正经说道:“严肃端正,自有秉性。”
“是啊,老顽固,脾气差,心思深,杀人快。”
温爱嘴角微动。
温月明不理会他的抗议,拖来花生碟子,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若是寻常,一个整日指着鼻子骂他的人,怎么可能会调他回来。”
“谁?许道远?”温爱敏锐问道,“他见过爹吗?不应该啊,他是天行三年的探花,比爹要早一届,之后一直在外历练,按理不该见过才是。”
“因为他。”温月明抽空,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
温爱愣了一会,随后倒吸一口冷气。
“我知道,他调我回长安,不过想送我去死,去做他的踏脚石,也想要掩盖那些肮脏污秽的事情。”
许道行格外消瘦,大漠的风吹得人皮肉都皱了起来,棉衣套在身上空空荡荡,就像一缕自远方飘来的冤魂。
陆停站在台阶下看着面前之人,透过他形销骨立的身形,阴郁愤恨的眉眼,似乎很难在找到当年初见时,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
——治国要知贤,更要自贤。
“他踩着应家上位,殿下为何不能借着他的势上去。”
——殿下,权谋阴私终非正道。
许道行愤懑讥讽的声音裹挟着冷风,在寂静的小巷中如水波散开。
“殿下。”许道行看出了他的走神,思及他在书房内的表现,心中微动,上前一步,“殿下为何对那温家人格外上心。”
浓郁苦涩的药味迎面而来。
眼前的许道行也曾是惊艳长安的少年郎,如今却身不离药,阴沉尖锐,蜗居在这狭小之地。
“他们就像附骨之疽,迟早有一天会吞噬您。”许道行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说道。
“先生。”陆停注视着面前之人,笑了起来,如冬日生春,风劲笑浓,
“可来不及了啊。”
“所以你今天和……一起出来!”温爱吓得一个哆嗦,声音都忍不住虚了下去。
温月明把两碟高高的果仁推到温爱面前:“激动什么。”
这话太过淡定,导致温爱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激动。
“他要见许道行,你便让他去见,且不说是何事,若是出事如何是好。”温爱强忍着激动,颇为不好意思,却又不得不强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