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江亭?”奚画满脸不信,“你瞎编的吧,我怎么不晓得那儿还有个地窖。”
“不,的确是有的。”丁颜插话打断她,正色道,“地窖里放的都是些杂物,我跟着二婶进去过一次,听她说从前是封了门的,最近才又开了使用。”
关何只问他道:“那时,你又为何在书院?”
“嗨,我大半年前是在书院里头做伙夫的,有些事儿我比你们都还要清楚。”醉汉提起此事来,倒有几分惧意,“你们可知这天鹄书院最近在闹鬼么?”
“闹鬼?”丁颜和奚画对望一眼,笑道,“这事儿全书院传得沸沸扬扬的,还要你说?”
“要我说,准是那木归婉的鬼魂回来了,正所谓死不瞑目,阴魂不散呐!”那醉汉摇头晃脑,嘴里嘚吧嘚吧,念着些听不懂的胡话。
三人皆沉默了一阵,垂眸各怀心事,少顷,关何才又想到什么来,问那人道:
“你怎么确定她是被人杀害的?兴许她后来又从地窖出来了,也未可知。”
“就是。”奚画难得赞同他,“你该不是一整晚都守在那儿的吧?”
醉汉伸出食指摆了摆,“啧啧”两声:“诶,说起这个,那话可就长了。你们以为书院里死的,就那一个木归婉?不过是在外头风声把得紧罢了,否则朝廷早给查封了,还能留到今日?”
“怎么说?”奚画好奇道,“难道还有人也在讲堂里上过吊?”
“咳咳,要问这事啊,那得再加一百文呢……”醉汉说着就把手对关何摊开,后者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从袖中摸出短刃来,逼上他咽喉,淡淡道:
“你说还是不说?”
刀刃明晃晃地闪瞎眼睛,醉汉腿脚发软,忙道:“说说说,我说我说……”
奚画头疼地抚了抚额,一把将关何持刀的手拿下来,人却是对着那醉汉:
“别理他,你接着说下去。”
“是……”迫于危险人物的淫威,醉汉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道,“书院里早些年有个理学才子,名曰江林坡,那头脑聪明得很,连院士都对他刮目相看。大家伙儿都觉得第二年秋闱的状元之位非他莫属,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这人名字,我听说过。”自她进书院起,便常常耳闻其名,“记得,那人很早之前就离开书院了,好像也不在平江城。”
奚画揣测道:“说不定是上京考试,没取得功名,觉得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所以不肯回来呢?”
“他才不是离开书院的。”醉鬼表情一转,煞有介事道,“他人是平白无故失踪的,当时离秋试还有三个月,清议都没举行呢,怎会说走就走呢?”
丁颜小心翼翼问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这还用问,定是被人杀了的呗。”
“好端端的,是他惹了仇家?”
醉汉瞥了她一眼,无趣道:“小姑娘见识浅薄,听说‘树大招风’没有?这人呢,一旦名气过盛,总有人背地里眼红啊,他稳拿状元之名,那被他压在底下的榜眼儿服气么?你想想,他要是没了,人家拿榜眼的,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做了状元?”
“嗯。”奚画点点头,“这话有道理。”
“哼,我几时打过诳语?天鹄书院里头的秘密可多着呢……”醉鬼那语气蓦地变得诡异起来,“上一年可是多事之秋,江林坡失踪之后,夜夜都能听得对江亭附近传来冤魂的叫声,哟……”他说着,不自觉抱起手臂,“那声音儿,可吓死人了。怪的是没隔多久,这木归婉也死了。你说巧不巧?”
奚画摸着下巴,轻轻点了下头:“……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很蹊跷。”
“对吧?”一看得到认同,醉汉那表情倒有些沾沾自喜,叹了口气。
“要不是这样,我才不会辞了那份活计出来给人看马呢……连酒钱都赚不回来。”
奚画兀自琢磨一会儿,眼神一撇,怀疑道:“这些不会都是你瞎编的吧?”
“怎么能算是瞎编呢!我告诉你,你要拿这把柄去找那曾院士,保管叫他把那来年秋试的考题全告诉你喽!”醉汉挑着眉得意道,“如何?是不是比七百个铜板划算多了?”
话语刚落,却听一旁的关何笑哼出声。
“钱若是这么好赚,你怎么不自个儿要挟他去?”
醉汉闻言即窘迫道:“我那不是胆儿小嘛……”
“你胆儿可不小。”关何冷笑道,“至少这对招子亮着呢,不是么?”
“……”听了他这话,醉汉蓦地没了声儿。
“这消息,不值七百文。”言罢,他波澜不惊的把桌上一半的铜板拨了回来,“拿着钱走人罢。”
“诶,你……”醉汉颇不甘心地捧着剩下的小把铜钱,正想反驳,话还未出口,便见那人神色一转望过来,他喉中一哽,忙道。
“成,一半就一半吧,不要白不要了。小二,来上壶好酒!”
因怕他再收钱回去,醉汉飞快付了酒钱,另寻了一桌坐下。
奚画看在眼中,懊恼道:“这酒鬼醉醺醺的,说话乱七八糟可疑得很,总感觉钱是白花了。”
关何不置可否地放下汤碗来:“像他那种人,在我们那儿被叫做线眼子。”
“线眼子?”
“江湖上的黑话,就是以贩卖消息为生的人,和百晓生比上不得台面,所知范围有限,但价格又实惠许多。”关何伸手指着双目,解释道,“这种人的特色便是眼睛,他们的眼睛极其尖锐,常年在瓦子茶舍里面呆着,只用眼看用耳听,盗取些消息卖给旁人。”
丁颜皱了皱眉:“你这么说,他那话还是真的?”
“起码也有八成是,他若骗了我,往后再想卖,可就难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地窖瞧瞧吧?”奚画站起身,“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丁颜忙放下碗筷:“等我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