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刘七巧这句话竟然就一语成谶了。第二天下午,杜二老爷难得去鸿运路上的宝善堂查看陈大夫的医案,没想到林掌柜的却上来恭喜他道:“二老爷,你这可是瞒得我们好苦啊,前一阵子只说两位姑娘有了人家,没想到三姑娘更是了不得,如今要嫁给将军了,真是恭喜恭喜啊!”
杜二老爷被林掌柜的恭喜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莫名其妙道:“我三姑娘什么时候要嫁人了,若是要嫁人了,自然会请林掌柜你的,你这又是从那边听来的闲言碎语?”
林掌柜听杜二老爷的话,只吓出了一声冷汗来,急忙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没有这回事吗?我是听陈大夫说的。”
原来方巧儿因为被赶出了王老四家,心里头就憋着一股气,她向来是一个心比天高的性子,吃了这样的亏,心里头实在委屈的很,便假装病了,让哑婆婆请了宝善堂的大夫过去,当着陈大夫的面,只说那王老四因为要娶宝善堂的三姑娘,所以不要了她这个糟糠之妻!
陈大夫又是一个老实人,前面的记住了,后面关于东家不好的东西,就主动给屏蔽了。他得了这么一个大八卦,心里头憋着又难受,就又讲给了林掌柜的听,可他自然敢不说未来东家姑爷的坏话,所以那些不好的话,又主动给屏蔽了,以致于林掌柜得到的消息就是:三姑娘许了人家了,对方是一个将军,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忙不迭的就向东家道喜来了。
杜二老爷听完林掌柜的话,只莫名其妙道:“怎么我有了女婿,我自己都不知道吗?”杜二老爷虽然是儒雅之人,但是也不喜这种流言蜚语,当下进了里面,去找陈大夫,把这件事情给问了个清楚。
陈大夫见东家来问,他自然不能在选择性失忆,只把昨天方巧儿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就说给了杜二老爷听。杜二老爷听完,只开口问他:“你说那姑娘有个女娃儿?那女娃儿多大?”
陈大夫想了想道:“不过个把月大,看着才出生的样子。”
杜二老爷哈哈大笑道:“现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有,这姑娘怀这孩子的时候,王老四还在云南打仗呢,她倒是从哪里怀上的王老四的孩子?”
☆、253|5.16|家
杜二老爷想通了这个道理,对王老四的人品自然也是放心的,可自家养的闺女,从小就在闺阁里头长大,怎么会被人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来呢?杜二老爷看了一眼一脸懵懂无知的陈大夫,只开口道:“老陈,我家闺女嫁人,少不得请你去吃酒,只是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再乱说了,我家三姑娘还没开始议亲呢。”
陈大夫一听,吓得急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怎么?竟是人家瞎说的不成?我可听那姑娘说的真真的,我又瞧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在外面,哭得那样凄惨,就以为是真的了。”
杜二老爷一脸黑线,沉着脸就离开了,陈大夫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东家的事情,大家背地里有时候议论也是正常的,毕竟东家又不会跟你说今天我做了什么,明天又做了什么,不过就是大家半猜半想的,遇上像林掌柜这样憋不住的,就上去问问,也体现出你对东家的关心而已。
之前两位姑娘的婚事,也就是这样被传开了,后来让人问了问,都已经定下来了,那么这次三姑娘的婚事,照理也不会有错才是的。
杜二老爷得了这消息,气的医案都没检查,上了马车也没回朱雀大街,而是直接让齐旺往家里头跑。齐旺难得瞧见杜二老爷生气,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只急忙就甩了鞭子让马快些走起来。
杜芊前儿病了,今天还没什么精气神,早上的时候穿了衣服起来了,这会儿坐在房里头,抱着了手炉靠在躺椅上。发烧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让人没什么力气,看上去蔫蔫的而已。
花姨娘就坐在她的对面,正低头做着针线,古代的女人没什么娱乐休闲的,她以前不爱做针线,后来跟陆姨娘学了一点,发现做针线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便也渐渐爱上了。
杜二老爷从外头回来,便径自往漪兰院去了,小丫鬟见了连忙要进去禀报,被杜二老爷那张黑脸吓得都不敢上前了,只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头,瞅着杜二老爷自己挽了帘子进去。
才进去就听见哗啦啦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小丫鬟下了一跳,原本想沏茶进去的都不敢进去了。
杜二老爷进门的时候,就瞧见她娘两坐在里间,他因为正生气,便几步就走进去,一拍桌子,广袖的衣服就带落了几只零碎放着的茶盏。
花姨娘也是头一次见杜二老爷这样生气,吓的针尖都戳到了手指,只觉得指尖微微的一疼,绣品上就染了一朵小红花上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生那么大的气?”花姨娘也在斟酌如何跟杜二老爷说杜芊的事情,内心也是忧心忡忡的,见杜二老爷气成了这样,心里头便范嘀咕,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老爷气成这样了?
“你说说,你是怎么跟那个王老四扯到一起的?如今宝善堂里头的伙计都说,你跟那王老四已经定了亲?你跟谁定的什么亲?怎么我这个当爹的反倒不知道了呢?”杜二老爷这一路上越想越觉得奇怪,这流言蜚语也来的奇怪,既然能扯上杜芊,想必这两人定然是认识的。
在杜芊的心里,自己的爹一直是儒雅谦和的,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一下子就被吓傻了,只扒在软榻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老爷你这是听谁胡说的,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怎么就穿出去了呢?”花姨娘也不知道杜二老爷误听到了一些什么,可若是听见了什么不好的,那杜芊这门婚事可就真的黄了。花姨娘心里是有自己的盘算的,她这辈子跟了杜二老爷,好名声是没了,但也求过的舒坦,以后她若是真的能跟着杜芊一起住,那才是真的舒坦日子了。
杜二老爷发了一通火,这会儿也稍稍定了下来,听了花姨娘的话,便知道里面有些内容,只开口问道:“怎么?还真有这么一回事不成?”
“老爷你发这么大的火,便是真有这回事儿,我也不敢说了,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儿,如今被你说的,像一件坏事一样,你让我如何开口。”花姨娘有些忐忑的走上前,伸手解了杜二老爷身上的斗篷,在他肩头按了几下道:“前几日老太太们不是谈论起了芊丫头的婚事吗?七巧就偷偷的向我透露了一下,她有一个同乡,叫王老四的,虽然家里的根基差了一点,可是人家如今也是一个正五品的伍德将军了,如今正想找个媳妇,问我要不要为芊丫头留意。”
杜二老爷耐着心听花姨娘说完,一扭头见杜芊还趴在躺椅上,脸颊上还沾着几滴泪水。原本俏丽的小脸也因为这两日生病也变的比平常清瘦了些许,杜二老爷顿时就有些心疼了,只站起来道:“这事情当着孩子的面有什么好说的,去我书房里头说。”
花姨娘只点了点头,又拿着斗篷给杜二老爷披上,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花姨娘只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躺椅上的杜芊,微微的点了点头。
外头天色还早,花姨娘上前两步,跟上了杜二老爷的脚步,开口道:“老爷今儿回来的倒是挺早的,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吧?”
杜二老爷闷闷的没有出声,略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并没有回答花姨娘的问题。
杜二老爷的书房在外院杜老爷书房的隔壁,平常他也不大来,几件书房总共就只有两三个小丫鬟整理,今儿见杜二老爷过来,便忙不迭的去茶房沏茶来。
两人各自落了座,杜二老爷才开口道:“那个王老四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去年年底,我去云南给恭王世子治伤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人,是一条汉子,听说世子爷中箭,就是他背着世子爷跑了十几里的山路,绕过了敌人的包围圈,这才捡回了世子爷一条命,当时他的双脚都磨烂了。”
花姨娘听杜二老爷这么说,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道:“听你这么说,那这王老四也算是一条汉子了。”花姨娘略略赞了王老四一句,又接着问:“只是,这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外头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杜二老爷说起这个来就觉得气愤了,便开口道:“昨儿陈大夫出诊治了一个病人,据那病人说,她是王老四的糟糠之妻,因为王老四另外攀了高枝,所以赶了她和女儿出门来了。”
花姨娘闻言,立时就吓的嘴巴都何不拢了,这些事情,刘七巧可没告诉过她,不然的话她如何会答应?
“爹,不是这样的王老四根本就没成过亲,怎么可能有孩子呢!那女的我们还认识呢,就是当初进我们家给大哥哥冲喜的丫鬟,叫方巧儿的,她后来回了牛家庄,嫁给了一个老地主,这孩子就是那个地主的,后来听说王老四当了将军,就想方设法的赖上他了,大嫂子见她可怜,才让她住在以前她们家住的房子里头的,怎么一眨眼,她就成了王老四的糟糠妻了呢?”
原来杜芊见花姨娘和杜二老爷两人脸色不善的离去,深怕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偷偷的披上了披风跟了过来,外头丫鬟去茶房沏茶,这门口也没个守门的人,她就听见杜二老爷说出那些话来了。
杜芊说完这一段话,低下头跪在杜二老爷的面前,一副小鸡啄米的模样。
“你怎么出来了,这里没你的事。”杜二老爷其实一早就知道那方巧儿说的是假话,可对于杜芊的插嘴,他还是带着几分怒气。
杜芊挺了挺脊背,只开口道:“爹和姨娘谈论女儿的终生大事,怎么就不关女儿的事呢?”
杜二老爷只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扭头看着花姨娘道:“你教出的好闺女,没大没下,没规没矩的。”
花姨娘脸上倒是没什么怒意,反倒淡淡的笑了起来:“古人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老爷,若是我们两个也按规矩办事,如何又能有了她,她本来就是因为我们坏了规矩,才有的,如今我们却还要苛责她没有规矩,岂不是不讲道理?”
杜二老爷平时也有几分口才,可每每面对花姨娘,他也总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
“你既然生下了她,自然是要把她教好,若是这般没规矩,以后嫁了婆家也是会吃亏的。”杜二老爷只能好言相劝道。
“这些我都知道,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王老四未必就不是芊儿的良配。”花姨娘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继续道:“在我的心里,芊儿这样大的年纪,就要嫁人、侍奉公婆、服侍相公、这已经是不简单的事情了,这么大的姑娘,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而已。你瞧瞧二郎媳妇,今年二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还管这么一大家的家世,还要张罗着给自己的相公纳妾,难道只有这样的人,才符合这个时代的标准吗?”
杜二老爷闻言,也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杜芊道:“小花,难道像你这样的教出来的孩子,孩子就开心了就快乐了?”
杜老爷这句话问的很随便,却也很有深度,什么快乐这种问题,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那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其实和快乐相对应的一个词是满足,只有一个人觉得满足了,那她才会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