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这同样的阴冷和虚弱。
皇后靠在眠榻上,望着司马衍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闭上了双眼。
三月原本是草长莺飞曲水流觞的季节,宫中却敲响了丧钟,皇后薨逝。
司马衍对于皇后的丧礼和陵寝要求俭朴行事,不必要求奢华,陵寝之内不用金玉,洁扫就好。
皇后的逝去对他的影响说大也不大,年底辞旧迎新的宴乐中,他让乐工奏响乐曲,有人说皇后才去应当减少些许,他象征性的减去部分,宴乐依旧欢颜笑语。
这一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过了几月,王允之上表,陈述庾氏下毒一事。他看着表上的字,眉头紧锁起来。他的舅舅们胆子很大,非常大。下毒一事都已经出来了,若是当初为皇后的不是杜氏,那么如今该是如何场景?
心里突然冒上来这么一个想法,他浅笑摇头,将这份可以说得上是荒谬的想法压入心底,让人将那位二舅召来。
“大舅已经乱了天下,如今小舅也想要重复一次吗?!”
司马衍一向在臣子们面前温润和气,如此大火还是头一遭。
他看着那位二舅汗出如浆,头颅低下。
心里有些好奇,庾家会给他怎样一个答复,第二日庾家传来噩耗,他那位二舅为了避免危及整个庾氏家族,悬梁自尽了。
如此结果,算是给王家天子一个交代,也是保全了庾家。
他都在心里赞叹,果然不愧是阿舅,连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死者为大,这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不能再深究下去了。
五月或许是受了梅雨湿气的侵扰,他的身体越发不好,即使是二皇子的出生都没有给他的病情带来些许的转机。
司马衍沉疴之下,不得不有了些许的自知之明,或许这一回他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式乾殿内,庾冰的嗓音在下首响起。
“国赖长君,两位皇子都在襁褓之内,社稷重任怕不能担任,还请陛下裁决。”
司马衍此时转头都已经有几分困难了,他用力的呼吸着,努力的想多活一点,再多一点。他吃力的转过头去,望着坐在枰上的庾冰。
庾冰面上满是忠义,俨然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
司马衍突然很想笑,这幅皮下面,到底是什么。
他弟弟琅琊王继位,那他的两个儿子以后要置于何地,二郎会容得下他们吗?他的这位舅舅嘴里满满的都是大义,恐怕是担心新帝舅家不再是庾家,怕在权势上有亏吧?
“陛下!”庾冰迟迟听不到御榻上的回答,语气急躁了些。
“陛下当以大局为重。”
司马衍转过头来,看着御榻上的承尘。
耳边的劝说声越发的焦急,听起来也越发的忠义起来。
“父子相传,这是先王的旧典,冒然改变怕是不妥!”耳畔传来一声反对声,司马衍望过去是何充,何充他记得政见和庾家并不通。
“如今社稷飘零,正需要长君扶持,襁褓之内何以承担重任!”
两人的争吵陆陆续续传入司马衍的耳中。
他放缓了呼吸,他累了,太累了。
“召司徒……琅琊王前来……”他说话说的很费劲,庾冰听到他的话,双眼顿时焕发出光彩来。
司马岳很快受命而来,跪在御榻前。
“你我本是一母同胞,今日兄死弟继,那两个尚在襁褓内的婴孩……”司马衍转动着眼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弟,“你要善待他们。”
“臣不敢不从!”司马岳闻言重重哽咽一声,跪伏下去。
外间暑气浓重,可是西堂内却冷进了人的骨子里去。
司马衍干涸开裂的嘴唇抖了一下,皇位从他这一系失去,再想回来怕是很难了。庾冰有句话到底还是说对了,如今内外困难重重,国赖长君。他的孩子……太小了,甚至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
他艰难的转动着眼睛,有记忆以来的十多年里的种种在眼前一一浮现,他知晓,大限已到已经由不得他了。
司马衍咧开嘴角,露出个无声的笑。
回顾这一生,他到底还是身不由己的多,他想要顺从心意的那次也被挡了回来。那个笑于竹林间,言笑晏晏的少女曾经给他带过快乐。
即使不长久,但也够了。
对,这就够了。他想贪心,但是不能贪心。
如果真的如同那些浮屠教所言,人有轮回来世的话,司马衍想,终究不要和此生一般,一生身不由己。
他合上了双眼。
六月六日,天子立司徒、琅琊王司马岳为继承人。
六月七日,武陵王、会稽王、中书监庾冰、中书令何充、尚书令诸葛恢受顾命。
六月八日,天子驾崩于西堂,终年二十二。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是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