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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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外,与皇帝下了半宿棋的某人伸了个懒腰,闲庭逸步地从宫中走出。时值早春三月,晨光熹微,一抹胭脂浅浅染红东天云絮,几只早起的云雀活泼地蹦在花红柳绿之中。忽然一柄折扇挑开纤纤柳梢,惊起一片雀啼,清凉的露水滚落而下,将将触及来人额头时却被折扇一撇而过,折扇挥过露出一双隐隐含笑的黑眸。

谢家女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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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一下,饶是谢一水再迟钝也知道这回是真没法可使了,可他实在又没有办法凭空生出个适龄的女儿来。若是往日也罢,找个差不多年纪的充数,有谢家这颗大树罩着,上下一打点,宫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今非昔比,大树将倾,旁边王李虎视眈眈,谢大人想使些手段都没那胆子。左思右想,一拍大腿,谢一水使唤来下人:“去去去,快马加鞭把谢安从老家给我接过来!仔细着点别让人瞅见!”

月黑风高之时,一辆不打眼的马车在京城绕了一下午,中途换了两辆车,方悠悠漫漫地驶入了谢府后巷。人一下车,兜帽一勾,正脸没露一个,悄无声息地随小厮从后门入了府。

谢一水负手立于中堂之上瞅着高悬的匾额出神。

厚积薄发,四个鎏金大字,正是匾额当中所书。落款人无姓氏,仅仅一个容字。

身后脚步声传来,谢一水复杂的脸色一扫而空,不高不低地咳嗽了声悠悠转身:“安儿,来了啊。”

裹着披风的人放下兜帽,露出张青山秀水似的明皙容颜:“阿爹。”

☆、第二章

谢一水一听她喊爹就隐隐蛋疼,头上的牌匾也好像摇摇欲坠要砸在他脑门上,忍了再三他方严肃问道:“近来可好?”

“尚可。”谢安眉眼微垂。

“女工做得如何了?”

默了默,答曰:“……也尚可。”

“《女则》可学完了?”

谢安继续不动声色:“大致……读完了。”

封皮,封底都翻了,应该也算是读完了吧,谢安颇为自信。

谢一水稍是满意地抚须点头,他打量着她的容貌身段。谢安的容色并不算太拔尖,但眉目轮廓分明,似有还无蕴藏着一抹英气,这一点不像她的母亲更像是另外一个人。唯一继承了她母亲的可能就是那双比常人微微浅淡的眸色,这种眸色倒也不算多么特别,大秦立国之初就主张兼容并蓄,国富民强而令万邦来朝,胡汉通婚并不是稀罕事。尤其是在梁氏两朝女帝治世期间,女帝尤喜胡邦男子,纳了不少在后宫之中以供享乐。

如是一想,谢一水少少地安心下来,唉地一声叹了口气:“安儿啊,你可知道我急找你入京所为何事?”

谢安迟疑一刹,摇摇头。

谢大人愁闷地看着她,那一脸欲说还休的便秘模样让谢安暗中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种明显要卖了她数钱过年的脸色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点啊!

“唉,安儿你也知道如今我谢家在朝中局势艰难,爹仅仅是一四品京兆尹,可谓日日如履薄冰……”谢一水长长地叹了口气,别有深意地盯着谢安。

她不知道啊!谢安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爹啊有什么坑你就亮出来吧,她可以酌情考虑一下深浅再决定跳不跳嘛。

谢安静默须臾,善解人意地主动开口道:“爹……您可是有什么忧愁需要女儿分忧?”

谢一水露出一抹欣慰之色,轻声快语道:“即是如此,我也不妨直说了。其实呢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陛下登基也有些年头了,一直没有选秀。今年三月恰好是太后忌辰,陛下的意思便是想借此之机,广选秀女为皇室开枝散叶以慰太后的慈母之心。”谢大人砸吧砸吧嘴,暗示性地瞥了眼谢安,“正巧,这一次我们谢家榜上有名。”

短暂的愕然后,谢安禁不住暗暗扶额,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撺掇皇帝老子生出这种“娘啊,您在地下寂寞了吧,儿子给您娶几个儿媳妇高兴高兴”的混账想法的!

……

谢安于京城初来乍到,谢一水掂量着那点所剩无几的“慈父之心”倒也没有立即逼她打包票、表决心,殷殷切切地关照了她几句,大手一挥放她去安歇了。

孟春夜寒,巷陌深处的梆子声伴着几声犬吠晃晃悠悠地散尽在长安风色之中。

谢安掩门而出并没有立即拾步而走,而是仰头看了许久的天空,西北方的京城不比江南水乡,风大沙重,连夜空都像罩了层灰蒙蒙的墨纸,几颗清光凄冷的星子寥落散布,一轮孤月静静地垂悬东方。

上一次离开京城之时她方四岁不足,而今一别十年重归,谢安多少生出些许唏嘘之情。假模假样地观望了会天象,谢安发现除了谢府占地面积更广了,谢一水人更猥琐了点外,似乎也没什么物是人非的感怀。

等候在垂花门下的珊瑚见着谢安伫立不语,只当这位被冷落了十年的姑娘挨训,赶紧着出声安慰:“小姐,您别伤心了,人回来了就有盼头了。”

谢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走了两步,又是一顿,欲言又止地又看了眼珊瑚。珊瑚一见她这情状,忙搀住她的手再三抚慰:“小姐,珊瑚知道您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不容易,有什么您尽管与奴婢说,千万别闷在心头,万一闷出个病来……”珊瑚眼眶一红,越说越是动情,全不顾谢安脸色自顾自地抹着眼泪,“您还没找到如意郎君,也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奴婢可如何与老夫人交代,嘤嘤嘤。”

“不是,”谢安慢吞吞道,“珊瑚,我只想问你,这次来王妈做的春饼你带了吗?呃,我饿了……”

“……”

初来京城第一日,谢安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除却窗外草丛墙头几只野猫极为躁动地嗷嗷叫/春,闹得她翻了好几个身,并无甚烦心事扰她好眠。

选秀,那算个鸟的事。

谢安砸吧下嘴,继续在睡梦里怀念十里秦淮市头一垒垒的青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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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二年的这个三月,京城六部各个衙门可谓忙碌得焦头烂额。

皇帝选秀一事才定下个注意,转眼春闱报名也在早朝提上了日程。议上此事,为护着自家闺女,近日力求低调的诸位大人一反常态,各个伸长脖子献计献策,连消沉多日的谢氏中人也精神一振,使出浑身解数只盼老眼昏花的皇帝陛下能多看自己一眼。

原因无他,科举主考官那可是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虽说今时今日门阀世家子弟在朝中占据半壁江山,但若想为官正经途径主要还是走科举这条路。想来日录取的这三十名进士,明日的朝中栋梁,人人都要喊自个一声老师,睡着了都要笑醒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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